少女气息,看来,自己和二郎的事儿,爹爹已经都知道了;她几欲开口,却终归没有说出来。
此刻的谢氏父女,就如同几天前的宣帝、萧长陵父子一样。
从未有过的茫然,从谢婉心一贯恍若青山的眉黛间,慢慢渗出,仿若冰河碎裂前出现的几道裂痕;最终,她还是学着娇糯的语气,开口说道。
“您都知道了。”
“傻孩子,你也太小看为父了,爹爹十五岁时,就开始掌管谢氏一族,若是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又怎么配当谢家一家之主呢。”谢颢垂目,语声之中透着自信,透着一家之主的威严。
这一刻,谢婉心敛去了面上的娇态,轻咬嘴唇,蕴满了盈盈秋水的目光,直直地望向父亲那芝兰玉树的容貌,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爹爹听说,你最近和秦王走得挺近的。”
果然,父亲还是说了出来。谢婉心深知,不能继续逃避下去了。却见,她的眼中,隐隐约约,划过一丝莹然的琥珀玉光,可脸颊上的笑容,依旧温婉如初,仿若一卷朦胧山水。
“爹爹,您不了解二郎,在杳杳的心里,他是个谦谦君子,是这世间的奇男子;更何况,我和二郎只是普通交往,还谈不上……”
“只是这样吗?!”谢颢平静的目光,直直地投向他的爱女,仿佛可以直接看穿她的心底。
面对父亲凌厉的眼神,谢婉心清秀的面容上,褪去一分分雪色,双颊上的大片红晕,如同满天纷飞的柳絮,又如一点飞鸿影下,踏雪寻梅。
“嗯,爹爹,我也喜欢他,特别特别喜欢他,我不管别人怎么说,女儿就是喜欢他,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无论他是皇子,还是庶民,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
见女儿如此痴情,谢颢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杳杳啊,你要想清楚,他可不是一般的男子,他是陛下的儿子,是大周的皇子,更是靖北军的统帅;虽然,陛下目前还未册立太子,但是咱们大周,一直以来,都是立嫡立长,远的不说,先帝就是太祖的长子,而陛下也是先帝的长子,秦王再优秀,可他毕竟不是长子,齐王,才是陛下的嫡长子,陛下再怎么偏爱秦王,也不可能为了他去更改祖制。杳杳,你如今和秦王走得这么近,看在众人眼中,你让他们怎么想,他们会认为,我们谢家,已经旗帜鲜明地站在秦王一边。只怕到时,整个谢氏一族,都会被置于风口浪尖之上。”
正说着,谢颢微眯双眼,下意识拿起案几上的茶盏,随便抿了一口,却不知是冷茶还是热茶。
“杳杳,从前你们小,所以有些事情,爹爹一直没给你们说。咱们谢氏一族,书香传世,出过三代帝师,两任宰辅,五位州牧,乃是当之无愧的百年望族;可是,世人所不知道的是,你祖父幼儿时,谢氏曾一度没落,朝中无人,为了重振家门,他于弱冠之年,入先帝潜邸,靠拟写奏牍,照顾家人,后因才学扬名,受到了先帝的赏识,授五经博士,编撰国史,拜散骑常侍,才得以令谢氏发扬光大,其后,你祖父又做了太傅,封太保,陪享高祖庙庭。谢氏能有今天,实属不易。但是,我们谢家,却从不依附于任何一方势力,以往,世家门阀,与皇室缔结婚姻,维系家族纽带,本是寻常之事;可纵观谢氏百年,我们靠的从来就不是联姻帝室,而是谢家子弟一代又一代的精神传承。所以,杳杳,爹爹只是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
谢颢的声音,低沉,浑厚,凌然,尽是身为人父的谆谆教诲。
“爹爹……”忽然,谢婉心直直地望向父亲,顿时水雾盈眶,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儿;但见得,她整个人薄唇如雪,明眸似雾,清丽的面容上,布满了些许伤怀的神色,不过片刻之后,便又显现出从未有过的坚定。
“爹爹,我不在乎什么秦王妃的名分,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我爱二郎,为了他,我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哪怕是我的性命,只要他心里有我,这就够了。”
凝视着女儿坚定的目光,倔强的神情,以及那楚楚动人的仙姿,谢颢终于不再说话,只是长长叹息一声,口中反复地呢喃念道。
“长大了,长大了……”
……
夜幕,万籁俱寂。
漫漫的长夜,亘古的明月,倾诉着一段缱绻千年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