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年末,北关的战事终于结束了。
边关吹了一年的风沙,终于让北关重回安宁。
大军还朝的路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谢鸢喝醉了在花树下跳舞。
还记得当年,京都月下,她和曲临欢喝醉了,月光照在她脸上,朦胧美好。
她笑得灿烂明亮,旋转雀跃的样子,就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不,她原本就该是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才对。
她眼睛亮晶晶,转过头笑着叫了声我的名字:「孟廷玉,你回来了。」
我正欲向她走去时,梦却戛然而止了。
醒来,居然满头都是汗。这大西北的冬日,果真燥得人心里发慌。
我给随行将领下令:「大军全速前进!」
紧赶慢赶,回到京都,天街上都是夹道欢迎大军凯旋的老百姓,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我交代了几句,一骑绝尘,奔向定国公府的方向。
马背上包袱里放着雪莲,我千里迢迢从天山带回。
太医院医士曾说,这天山雪莲最适宜体虚疲弱之人,哪怕是奄奄一息之人,都能起到神奇的滋补复元之效。
谢鸢若是用了,一定对她的身体大有裨益。
除此以外,还有一整块未经雕琢的和田玉。
她如瀑般的长发,最适合用玉器簪发。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嘴角上扬。一年的疲惫抵不过寸寸相思。
然而,我却没想到,定国公府等待我的,却是令人难以承受的惊天噩耗。
我的姑娘,她不在了。半年前便死在了江南。
姨母曲夫人说,不忍让我在战场分神,是以在信中只字不提,只告知我:一切安。
我心内一阵绞痛,几乎站不稳。
姨母交给我一个箱子,说里头是谢鸢留下的所有物件,等我一齐打开。
我掀开箱子,
一个那年我们放过的大雁纸鸢,
一个我送她的玉簪;一个巴掌大的小纸鸢;我在舞楼天子号房时画过的水墨仕女图;
她离开曲府去舞楼时,曲夫人塞到她手里的国公令牌;
曲临江画了全城儿郎,让她挑选郎婿的画册;
曲临欢在她每年生辰送她的礼物:银子、宝石、街头好看但不值钱的根雕;
那年一起烤鹿肉时,用过的酒杯酒器……
满满一箱子。
曲临欢渐渐开始忍不住啜泣:
「那年她非要离开我们家,去舞楼跳舞,我只当这个人冷心冷情,捂不热,现在才知道,她……她非是不愿,而是不能。」
曲夫人摸了摸箱子:
「她心中有大事,自知舞谏极可能是死谏,因而不忍拖累大家。这孩子她……她始终一个人往前奔,该有多孤苦……」
我自始至终,一语不发,衣袖之下攥紧了拳头。
拿起箱内的信封,展开——
「曲姨,临欢,临江,孟廷玉:
我这一生,拼死起舞,不负父母,不负北关,唯独负了你们,负了廷玉。
只因北关万千子民已至水深火热,我身为谢旻与袁徽君唯一的后人,不得奋不顾身。
但愿你们能谅解,多年来我的冷情无义。
谢鸢此身先行离去,若他日,海晏河清,定在远处,与尔再共饮一壶梨花白。」
……
从国公府回来后,我很平静,派了人下去详查。
明明出征前,我翻遍医书,也请太医院院首、民间圣手接连给谢鸢搭脉,都断定可治。
即使曲家都说,谢鸢走得并无蹊跷,我却怎么都不愿相信。
查来查去,结果依然是:「旧疾复发,油尽灯枯」。
我一阵长笑,直笑到血腥味上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
多年以后,我登基为帝没几天,就命人锁拿了先皇身边那个忠心耿耿的内侍,三四种刑具下去,果然还是招了,说当日先皇与谢鸢确有约定……
我一语不发走出勤政殿,在御花园,看见年轻的宫人放着纸鸢,那纸鸢恰是一个美人面。
宫人看见我,纷纷惊惶下跪,我拿过线,轻拽了两下,纸鸢却飞得更远了。
回宫的路上,夕阳照着,我突然就感觉全身力气被抽空,右手狠狠扶住尖利的山石。
「陛下!」
内侍惊呼一声赶忙上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我,忍不住大颗泪珠砸地,肩膀抽动,众人惊骇,皆不敢上前。
夕阳在我身后,将影子拉得更长。
是啊,这一生竟然还这么长……
……
也不知是哪天晚上,突然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和谢鸢居然已成亲十年。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