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高,实在是高(1 / 2)

天唐锦绣 公子許 1263 字 7个月前

“城南韦杜,去天尺五”

这句谚语绝非传说,更不是形容词,自西汉以降就广泛流传于关中士庶阶层,它是对世居长安城南之韦、杜两族密迩皇宫、亲近皇权之政治社会地位的形象描述。

自汉朝以来,两大家族皆是沐弦歌而起舞、尊经义以获仕,家族好礼向学之风由此肇基。族中子弟或典军抗敌参预枢要,或牧守州县抚民以静,或执掌台衡规治天下,文武昌盛,势重关辅。

新丰杜府。

杜连仲端坐堂上,一手抚着颌下美髯,一手用指节轻轻敲打着面前的案几,凝神沉思。

长子杜怀恭坐在下首,锦袍玉带一表人才,手捧着茶盏,却是有些神思不属,坐在那里发呆。

另一位精干利落的五旬老者垂手立在堂中,正轻声汇报着新进得到的消息。

“吴王殿下已经于城门处张贴布告,言及为了表彰新丰士绅大力救助灾民的事迹,特请皇命,于渭水之畔立一石碑,延请当世大儒孔颖达挥毫,于三日之后将所有有功之士的名字、事迹书写成册,镌刻于石碑之上。”

老者说话时语调抑扬顿挫,叙述十分清晰。

听到此处,杜连仲微微睁开眼,皱着眉头,似是自言自语道:“此举何意?”

杜怀恭插话道:“必是那吴王李恪募捐不力,眼看被魏王殿下远远超过,便心急如焚,想要以此法鼓励城中富户,踊跃捐献。哼,他也太天真,即便真有那虚浮好名之辈想要借此机会名录石碑,可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城中素有家资者,皆已同魏王暗通款曲、同气连枝,比不会出这个面。余者便是有心,可也没有那个实力,捐不出多少钱粮来!”

站立的老者也赞同道:“大郎言之有理,此应是那吴王无奈之举,老爷不必在意。”

杜连仲却不说话,又闭上眼睛,仔细思考。

半晌,才微微叹口气,赞叹道:“真是高啊!”

杜怀恭同那老者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杜连仲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儿子,心底叹息,这个长子头脑才华皆是上上之选,奈何性子太过轻浮,遇事莽撞毛躁,恐怕非是能支撑家业之良才。

自家这一房虽是杜氏嫡支,然则杜氏枝繁叶茂、脉络繁杂、家族庞大,便是同族之间也是明争暗斗、刀光剑影,竞争的意味更甚于亲情,稍有不慎,便被人连皮带骨的吞下去。

看起来,只有指望着未来的亲家,能保得住自家这一支的荣华富贵,至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怕是奢望了…

心里想着,还是对儿子孜孜不倦的教导,耐心讲解道:“吴王此举看似只是无奈之下的鼓励之策,实则暗藏玄机,却是叫人不得不心甘情愿的入其毂中。”

见到儿子仍是一脸茫然,浑不解其中深意,只好继续说道:“吾且问你,此次吴王募捐,吾杜家捐赠几何?”

杜怀恭挠挠头,想了想:“几百贯是有的吧?”说着,不确定的看着立在堂中的老者。

那老者便是杜府的管家,自是清楚此等进出事项,说道:“是两百贯。”

“呃…那是少了点儿。”杜怀恭说道,即便不属于同一阵营,但人家毕竟是堂堂亲王,杜家拿出这么点钱来,确实有些不地道,对于吴王殿下来说,还不如不出,这是打脸啊!

杜连仲对这个整日里只知寻花问柳、斗鸡走狗的儿子愈发失望,语气严厉,训斥道:“莫要整日里不务正业,这个家不是我自己的,等我死了,你凭什么撑起门面?”

杜怀恭不怎么怕他爹,笑嘻嘻说道:“您这不还在呢吗?再说了,现在抱住了魏王的大腿,等您百年之后,咱也是有从龙之功,封个国公不在话下,子子孙孙享受不尽,有什么好担心的?”

杜连仲怒道:“混账!你以为我杜家能繁衍至今,哪怕改朝换代仍能屹立不倒,是靠着所谓的皇家宠信吗?”

杜怀恭奇道:“难道不是?”

杜连仲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儿子:“咱们杜家凭恃的,是诗书,是名声!读书才能明理,名声可以传家!历代君王从不敢动杜家,你道是为何?是因为只要动了我杜家,便会引起关中动荡,无数百姓生出异心!为何百姓会心向我杜家?是因为我杜家的名声好,富年不增税,灾年捐钱粮!只要我杜家在,老百姓但凡有个三灾五难,便有个乞讨求助的门路,就会有一条活路!杜家不在了,他们去求谁?”

这番话说得又急又快,喘了口大气,才续道:“陛下有句话说得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不仅适用于君王,适用于国家,更适用于一个家族。我们杜家历代,从未对老百姓干过一件丧尽天狼的坏事!所以无数昌盛一时的家族倒了,可我们杜家依然存在!现在,你可明白了吴王殿下的用意?”

杜怀恭眨眨眼,很快便想明白了。他不是笨蛋,相反还极为聪明,只是从不肯下功夫去想这些琐事,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去醉仙楼找当红的姐儿喝点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