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从右脸色痛苦,双手捂住脸,小白这才知道误会了潘从右,沉默良久,喃喃道:“这就是官场吗?”
潘从右沉闷的声音从指缝中传出:“昔年张相的座师徐阶老大人对他同样器重,那时嘉靖帝工于帝王心计,严嵩权倾朝野,朝堂之上争斗激烈,官员更迭如家常便饭,你方唱罢我登场,徐老大人不忍张相出师未捷身先死,将他保护在羽翼之下,即便在自己受到群起倾轧之时也不许张相参与,这才换得日后张相入主内阁,变法革新。”
谷雨和小白听着遥远的故事,耳边传来水浪拍打船舷的声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潘从右又道:“张相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身边相近之人必会受到牵连,为了朝堂之上能留下火种,效仿昔日老师的做法,严令我们这些年轻且勇于任事的下层官员不许出头,只有熬过这一场风波,才有继续站在朝堂的机会。”
小白嘴角发苦:“大人一定很痛苦。”
“眼看着恩师身死不得安宁,被人千般诋毁,自己却只能做个逃兵,那种无力感与屈辱感你是体会不到的。”潘从右放下手掌,两眼已是通红。
小白看得难受:“大人”
潘从右摆摆手,清了清嗓子又道:“这件事是我和胡兄关系的转折点,他恼我懦弱无能,忘恩负义,从此便与我割袍断义,不相往来,算下来有十多个年头了。”
谷雨道:“这么说
来,大人对他的近况也一无所知。”
潘从右道:“是这样,陛下暗遣张回出手杀他,一定不是明面上的说法,此事恐怕事出有因,待我们明日问个清楚。”
胡应麟和吴承简、赵显达三人被重点关照,押在船舱独间里,有专人看守。
“看来也只好如此了。”谷雨点点头:“张回既然受命刺杀胡大人,一击不成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否则他就要承担陛下的怒火。”
离开官场的话题,小白反应迅速:“他一定还会再来,这一路上怕是不会清净了,”有意缓和气氛:“我看这位胡大人与我们也不怎么对付,不如将他交出去,倒省了我们许多麻烦。”
潘从右与谷雨知道他在玩闹,两人笑了笑,潘从右道:“那可不行,我们大明是有律法的,”说着正色起来:“无论胡兄所犯哪条,都要讲个名正言顺,老夫办了一辈子的案,手中无枪无剑,靠的是对公义的坚持,还有大明的律例。即便再微小的生命也有其尊严,这一点不能变,陛下也不能。”
谷雨敛去笑容,看着这位沧桑、狼狈的老人,郑重其事地道:“下官知道了。”
小白则笑道:“老爷子,这一路上我会好好护着你的。”
一个少年稳重严肃,讷于言敏于事,一个少年剑眉朗目,乐观通达身手不凡,潘从右左右看看,忽地觉得前路也不如何艰难了,他也笑了:“那老朽这把身子骨就
交给两位了。”
客栈,齐全儿将水盆端到张回房间:“大人,洗洗再睡吧。”
张回坐在床前,齐全儿将他鞋袜脱了,伺候着将他双脚放在水盆中:“温的,大人觉得还合适?”
“可以。”张回舒服地闭上眼。
齐全儿瞟了他一眼:“潘从右乘官船逃了,再想找到可不容易,大人可有定计?”
“好找。”张回轻轻吐出两个字,仍是闭着眼睛。
齐全儿一惊,张回缓缓睁开眼:“那艘官船是我的。”
“什什么?”齐全儿懵了。
张回面无表情地道:“这本是我命青堪从盂城驿征调的官船。”
齐全儿恍然:“我说上黑山寨的时候,大人并没有要青堪一同前往,原来竟是为了此事。”
张回淡淡地道:“我原本计划劫了胡应麟之后,便从水路直抵京城,潘从右纵有精兵良将也无计可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没上船,倒让潘从右抢先了,天意弄人啊。”
“原来如此,”齐全儿皱起眉头:“可是那船老大不曾见过大人,青堪又那个他又如何会听任大人的吩咐?再说潘从右有官身,船老大只怕会听凭对方的安排,不敢造次。”
张回狞笑道:“这盂城驿我不甚熟悉,办的案子又是陛下钦点,敢不小心吗?青堪留了人手在船上,原本是想提防着船老大,眼下情势突变,那几个脑子灵光,早混在水手里了,官船离去之时,已有人向我
打了暗号。”
齐全儿听得头皮发麻,兴奋地道:“大人,咱们不如现在追上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不着急,”张回闭上眼:“用点劲儿。”
齐全儿用手指研磨着张回坚硬的脚底板,后者则发出舒心的呻吟:“你武艺不咋地,伺候人的功夫倒是练到家了。”
齐全儿尴尬地笑了笑:“大人艺业超凡,岂是我等可比的。”
隔壁呼噜声响起,张回皱起眉头,齐全儿察言观色:“这位任大当家的倒不拿自己当外人,非要住在大人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