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嗣带着十几个武装到牙齿的府兵出场后,瞬间就把那些围观群众给镇住了。众商贾和他们的随从开始慢慢散去,夔州江关改制的消息开始在城中发酵,眼看大乱将起的夔州府城,又逐渐归于平静。走南闯北的商贾,缺少眼力劲的凤毛麟角,看这架势就知道事情短期内无法更改。假如说只是城中的团结兵出来整顿秩序,那么江关的改制,很可能还只是夔州刺史郑叔清一人“突发奇想”。但如果披甲的府兵也来镇场子,背后的意义一定不同寻常。因为军府与地方州府,本质上是互相独立,互不统属的。夔州府衙可以调动团结兵,却无法直接调动府兵。于是财大气粗的商贾,直接选择办理通关文书,拿号牌,去夔州本地的船坞定制“标准船”,将原有的旧船停在岸边渡口,等待着情况的变化。也有很多商贾不信邪,直接缴纳了五百贯的“保证金”,离开夔州。这些商贾背后都有世家或者宗室子弟作为后台,他们就不信郑叔清可以只手遮天。现在交的五百贯,到时候夔州府衙要连本带利吐出来!还有很多小商贾互相串联,打听彼此的最终目的地,选择凑钱“拼船”,几家一起买一艘大的“标准船”,过了江关之后再来决定利益分配。情况并不如郑叔清之前预料的那样天翻地覆,绝大多数商贾,还是选择暂时偃旗息鼓认怂,至于他们还有没有什么后招,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没错,郑叔清的要求看上去很离谱,但与商贾们所获得的利润相比,也就那么回事了。三峡这一段长江高低落差不小,每年都有不少船只倾覆沉没。夔州江关这边的要求,倒也不完全是无理取闹,胡乱摊派。统一漕船,便可以统一关税标准,更是方便恒定货物重量,对商贾也好,对于夔州江关的税吏也好,都是简化了流程。换船,再贵也就一锤子买卖,关税并没有涨。货物两百斤以下,依旧是不收税;两百斤以上,按比例收税,跟之前没有太大区别。要说变化,也不是没有,现在还谈不上好坏,只是比从前更加精细。新颁布的税令要求,没超过标准吃水线的,按整船收取关税,无论有没有装满,哪怕是空船也一样。超过吃水线的,按刻度收费,这个刻度是刻在标准船船舷上的,实际上就是算货物重量,与曹冲称象的道理一样。不收货税的小船,船上货重不能超过两百斤,旅客人数,包括船夫在内,不能超过五人,按人头收税。也就是说,以后能过夔州江关的船,就三种。第一种是朝廷管辖与运营的官船与漕船,这种一直都不收税,可以直接过。第二种是载重极小的私人舟船,基本上没有载货功能,按人头收税。第三种是商贾运货的标准漕船,关税按货物重量收,不收人头税。但定税时,船员包括旅客,必须全员在船上。其他的船,一律不许过夔州江关,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强行闯关就是水匪。一时之间,消息从夔州府城迅速发散,数不清的信件,如同雪片一般飞向千里之外的长安城。一场新的博弈,正在酝酿之中。……“来来来,喝茶喝茶。试试这个义兴阳羡茶。”刚刚入夜,莲花池别院的书房内,郑叔清亲自给方重勇煮茶,手法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操作。那张略微显老的长脸上,如同长了花一般。“一日就收上来五万贯,这钱真是跟长了翅膀一样,都堆在府库我还怕被人给偷了。要是有这速度,这個月便能交差了。啧啧,你是怎么想到这一招的?”郑叔清一边掰茶饼,一边兴奋的询问道。不服不行,方有德家这逆子真是恐怖如斯!“郑使君,你这手艺不太行啊,还是你家侍女煮的茶比较好。”方重勇一脸自得的揶揄道。“无妨无妨,这就换掉。”郑叔清一点都不介意对方言语打脸。只要能像这种速度捞钱,方重勇打他左脸,他还可以把右边脸伸过去让对方打。一直打到方重勇心满意足为止。“来人啊,都撤了,把茶煮好了端过来。”郑叔清一声令下,几个貌美侍女走过来轻巧的将桌案全部收拾干净了。“送去长安的公文写了么?”方重勇正色询问道,一点都不跟郑叔清讲客气。如今两人的关系彻底调转,不知不觉当中,他已经成为主导的那个人。更可怕的是,郑叔清对此居然全盘接受!“写了写了,小郎君请过目。”郑叔清将他今日写好的公文交给方重勇查看。只见郑叔清在公文中对朝廷诉苦,说夔州段江流湍急,许多奸诈商贾用大船巨船满载货物,导致船只与江中搁浅,淤塞航道。夔州江关时常需要派人去营救落水人员,打捞堵塞航道的沉船,每年耗费不知凡几,又无法找朝廷报销费用,影响夔州本地民生。若是能统一漕船,一来可以最大限度避免船只因为超重或超规格而倾覆,二来可以减少夔州江关所属官吏的劳力,加快通关的时间,三来便于纠察违禁物品,按图索骥。希望朝廷可以将正式的批文批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