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偶尔会经过这间屋子,他已成了熟面孔,会与他人点头打招呼的那一类型,他承认,自己起了好奇心,想看看她能活上多久。
预感到生活接近死亡,从前的所有刺激带来的只有无聊,他的雇主正试图得到新鲜的,她是其中一个。至少,她表面上显得并不害怕,在他来时为他倒上一杯茶。
她并不询问过去,也不谈论将来,在电子设备被屏蔽的地方,她去了解的是远离此处的事,就像是刚月球上来的住民,带着一种狂热要吞噬所有。
翻译从偶尔变得时常来到,教授她当地的语言,因而在他第二次同她碰面的时候,她已能流利得同所有人对话了。
恐怕也是因为这点,她和他才会碰面。
言语开始是聪颖与机灵的,后来就成了冒犯。
这一次,她穿着为她定制的衣服,站在所有人面前:他,他的雇主,女仆,翻译和保镖面前。
“说吧,”他的雇主说,“你要献出你身体的哪个部位。”
“我不是已经献出去了吗?”她转过了身,背对所有人:“看见了吗,我的翅膀。”
“左手。”他的雇主说。
他走上了前,做好她用所有生挣扎的准备,然而她自己坐到了椅子上,让身体瘫倒在柔软的布料中。
他对上她的视线,头一回如此清楚地看到她的脸。她有着平凡的五官,在布告上看见恐怕也会忘记的模样。
“会很疼吗?”她问他。
他张了张嘴,在这一瞬间竟失了神,轻声道:“……我尽量。”
话说出口,他就察觉到一股愤怒,是来自自己胸口的。他并不是能完美地控制感情的人,这点他清楚,一直以来也认为没有必要,此刻他却莫名地生出了一股别样的情绪,叫他在拉长了她的手臂时,带上了焦躁。
结果却一如既往地完美。
她连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一切就结束了。
他清晰地瞥见从她额上留下的冷汗,他望见她的目光,没有看向最前方,而是转向了他。
“谢谢,”她说,“真的……没有那么疼。”
她闭上了眼睛,很快失去意识。
她得到了新的手臂,似乎拥有血肉的假手,没有一丝温度,敲打时嗵嗵作响。
原本就腐朽的开始溃烂,人们在焦头烂额中不忘开始赌局,他来来去去,还是有一次被抓住,要他从口袋里掏出点儿东西来。
“飞坦,你说怎样,她能活多久?”
他撇了撇嘴,从口袋里拿出钱包。上一次用钱还是买冰淇淋,后来所有口味他都吃腻了,就再也没动用过。
发来的都被塞进了这里面,除了卡,还有厚到鼓起来的一大沓。
旁人伸手来拿,他侧了身,从里面拿出一张,放在桌上,“嘘”声还没彻底响起,他拿出第二张。数到十五的时候,他开始有点儿烦了,于是抓住全部的,都放到了木桌上。
“喂喂,真的假的……”
恐怕从前并未有太多人认为,在这小个子的身上存在残忍无情之外的其他。
“所以你赌什么?一个月?三个月?总不会是一年吧,以前最长也才半年,她都要打破记录了。”
他合上钱包,将它放进口袋:抹平了褶皱,说:“世界毁灭之后。”
世界毁灭的那天,四下只有死亡。
从一串串数据开始,伴随着红绿二线的起伏,持续了整整七日。
期间人们一度以为存在挽救的机会,希望却一次又一次破灭。屋外是狂风骤雨,屋内静得比往常要可怕,秩序存在的同时,心无暇顾及,只一个劲儿地要往外奔逃。
有人临时缺席了,有人被发现早前就消失了,有人悄悄正在计划。
“杀了所有人。”他的雇主说:“你就能回流星街去了。”
太多秘密,不能被知晓,太多个头发,太多张嘴,会将一切传扬。
他从最上向下,手里提着一柄剑,每一步都迈出死的鼓点,央求没来得及,哭喊不出声音,他巡回过一个又一个屋子,看见的,未看见的,想要活着的,试图死去的,时间久了,他恐怕是刻意让自己忘却这份感觉。
他最后来到了楼外,随着匆匆奔走的雇主一起,在他的拉扯之下,是她。
好久不见了,她新的手臂无力地垂下,依旧没能完美地代替旧的那条。
走过他身旁时,她显然还记得他。
是了,怎么可能会忘,况且此刻的他恐怕如同恶魔,浑身上下都淌着浓稠,滴滴答答,不知是从他这儿掉落的,还是外面那片阴云的产物。
“快走!”推搡之中,她看向了他。
这份无言里,存在冷静,也有疯狂,这是人类能达到的极限,恐怕也是她的全部了。
他不知她想要说什么,但她好像的确试图要说些什么,只是就连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