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陈枫又唤了身后的一个兵士呈上一碗粥,“父亲这几日都未曾好好歇息,眼下终能得些清闲,枫儿便叫人给您煮了莲子粥。”
陈普看着那粥,道:“枫儿有心了。”
陈枫得了这句,一时眉上又翻了几分喜色,眼见陈普只坐着不动,便上前又将那粥碗向陈普推近了些:“莲子粥最是养胃,父亲快趁热喝。”
陈普却只摆了摆手道:“你也累了一天,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枫儿这便不打扰父亲清静了。”
如今帐中只剩下陈普一人,静得非常。
他将粥碗端起,舀了一勺,又吹了一吹,却始终不喝。忽而,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笑意,将手中粥碗放到桌上,抬眼向帐帘处缓缓道:“贺若世子,别来无恙。”
一阵“簌簌”声后,身着兵士装束的男子掀了帐帘自暗影里走来。
烛火中,嵌在那张如玉面容上的双眸闪烁着鬼魅狡黠,其间又藏了几分笑意,而后向阶上之人施礼道:“多年未见,本世子甚是想念陈将军,今日特奉上这一碗莲子粥,将军可还吃得惯?”
陈普将那粥碗又推得离自己更远了些。
“本将曾有幸品过一回月尘酒,不想这月尘入粥却也别有风味。说起来,本将倒真是要多谢世子了。”
贺若图摇摇头,朗然笑道:“将军却是谢错了人,您该谢我的三王弟才对。若不是他费尽心思,这凤尘露我却也是没本事得来。”随即,却又将眉头微微一蹙,敛了笑意,惋惜叹道,“只可惜,陈将军的谢意他却是听不到了。”
说罢,贺若图踱步走到那副燕州舆图前停下:“不过这么好的东西,我那位王弟当然要先给他最亲爱的父王和王兄,少不得要让您等些时候。”他凝神看着眼前的舆图,回身向陈普缓缓道,“如今他虽不能亲自送来,我这个做王兄的却能替他送上一送,也算是周全将军您与贺若朗这四年来的相交之情。”
陈普听得这话,眉间微微一动,却见贺若图已又回身对着那舆图缓缓道:“四年前,将军攻至乌楚赤崖山下,您本有机会一举夺下乌楚的柔玄、库莫两城,最终却停滞不前,两日后遭逢贺若朗突袭,匆匆退兵。”
接着又见贺若图指了舆图上的两点。
一个是乌楚东南的洛侯山,一个是大盛东北的辽阳路。
“一切皆不过是贺若朗许了将军洛侯山的萤石矿,许了将军乌楚南侵辽阳。这样一来,将军就可借出兵辽阳之际,将自己的势力延伸至此。如此,将军便掌控了大盛东北边境,燕国公的地位再无人能撼动。”
贺若图转过身,看向陈普,接着道:“而您则以这赤崖山的一份军功回报贺若朗,助他在乌楚东南扎下根,助他登上乌楚王位。不曾想,后来柯提东侵乌楚,所以贺若朗予您的那一诺至今未得实现。”
“莫非贺若世子今日前来,竟是要与我来算这旧账么?”
贺若图笑而不语,转身坐到一侧的几案旁,取了水壶倒了一杯水。
“非也,非也。”
他用手指沾了杯中水,在几案上慢慢画着。
“陈将军怎知本世子今日前来不是为了我自己呢?”
陈普默然看着那几案上渐渐成形的图案。
一半黑,一半白。
贺若图停了手,看着那桌上的图案,笑道:“既然陈将军能与贺若朗做一时的朋友,结一时的情谊,那与我贺若图自然也可做这一时的朋友,结这一时的情谊。陈将军,你说呢?”
贺若图看向陈普,深褐色的眸子泛着熠熠光亮,似是盈盈带着笑,但那笑却看得让人不由得颤了一颤,生出几分凉意。
陈普镇守北境数十年,与乌楚交战不下百次,多年来也将乌楚王庭内各色王族权贵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唯独眼前的这位贺若世子却似是风,你能听见它行过耳畔,你能感受到它带来的燥热、湿润或是寒冽,却总在想要看清楚时迷了方向,总在想要伸手抓住时落了空。
老乌楚王在世时,贺若图是一个成日家游戏人间的浪荡客。老乌楚王不在了,贺若义雄登上乌楚王位,贺若图摇身一变成了世子,却依旧不改纨绔之性,依旧独得贺若义雄宠爱,享受着乌楚世子的尊荣。
可就是这样一个浪荡子弟,败了心计深重的贺若朗。
可就是这样一个从未提过刀、上过战场的人败了数万大军。
因此,就连他这个久经沙场,久居政堂的燕国公,如今在面对这位乌楚世子时,都不得不千般小心,万般谨慎。
半晌,陈普方才缓缓开口道:“敢问世子,想要如何与本将做这一时的朋友,结这一时的情谊?”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如今乌楚与大盛虽结了邦交之谊,但陈将军,您也知道这背后的矛头究竟指向的是谁,否则您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既然大盛皇帝对您不义,邦交之谊也保不了永久太平,那何不你我也做这千金一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