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且早被罢官流放的罪臣之子求情,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罪人之女求情。”
“后来才明白,原来桓大人竟是情根深种。人一旦有了情,便有了软肋。听说桓大人为了做这个主帅,将那御史大夫的位子都交了出去。展大人,如今看来,您还觉得是本将说笑了么?”
“那展柔也便在此奉劝将军一句,无论是我展氏之血,还是燕州百姓之血,都必将尽数由得作恶之人一一还来。”
“那本将便在这雁北关等着。”
帐帘落后带起的风摇乱了烛影,展柔慢慢坐下身去,背向烛火,将自己投入黑暗。
在那黑暗中的不休血火里,她看见了横尸遍野的燕州焦土,看见了暮色中阿爹的背影,看见了蛛丝结满横梁的展府。她清楚,这是她与陈普在这许多年来最近的距离。她也清楚,在如今这般境地之下,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轻举妄动。
她走到柳仁身侧,用手背去探他额间的温度。弩箭入肉虽深,所幸未及心脉。又服了这两日的汤药,也便好转许多。只是不想今晨却又高烧不退,军医看过后说这是见好的症状,只待烧退,再等数个时辰便可醒了。如今,她觉得手间温度比之傍晚时分又凉了许多,这才又松下一口气,将手缩回。
虽则未踏出营帐一步,展柔却凭着那日自雁北关至蓟城府时记下的地形和这两日里听得的外间声响大致确认了她与柳仁被关押的位置——营帐后应是一道急坡,可下得却上不得。纵是那燕原之下仍有燕州军驻兵,只要能至那道坡上,便有办法入雁北关。
眼下便只有等柳仁醒来。
她坐回几案前,依旧背对着烛火,合眼的一霎间却看见了千军万马,看见了飘扬纛旗,看见了那个人。
天色将明时,柳仁从昏睡中惊醒,睁开眼的那一瞬,恍惚又见得殷红血色飞溅而起,马蹄自他身侧疾驰踏过。意识渐要模糊时,却见一人向他奔来。
他昏昏沉沉靠在那人肩头,只看得见朦胧黑暗,只听得见模糊风声,之后便陷入了长长梦境。在那梦里,有药香弥漫,有冰凉湿润,有一个身影。
他慢慢扶着榻沿起身,偏头便看见梦里的那个身影正俯在几案之上。案上烛火渐渐熄灭,熹微天光散落,将那人的轮廓在他眼中分明勾勒。他走到那人身前,缓缓蹲下身去。
在那殷红溅落前的一瞬,他近乎本能地将身子侧过,挡在那人身后,挡下那一箭。只因他知道那个人的命比自己更重要,那个人活着要比自己活着更有意义。
他本该是笑着看那身影越出城门的,不想那身影却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本有机会逃走的,可她却选择留下,向他伸出手。
他看着那幽暗中的容颜,心神一颤。
忽然,面前那人微微一动,他忙将眼神转开,而后便要起身,却因心急,一时未能忍住,开始剧烈地咳喘。
“柳公子,你没事吧。”
展柔睁开眼便见一道黑影笼于面前的几案,一时惊起,偏头去看却见是柳仁,正欢喜时又见他这幅模样,便立时起身扶了他坐到榻上。
“无妨……我已好了许多,大人不必忧心。”
展柔见他面色虽已是平常模样,却还不放心,只是此时万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柳仁已醒,便只盼着这一日快些过去。
柳仁见她神色凝重,只开口问道:“大人可是已有打算?”
展柔点点头,将自己的计划说予柳仁,而后微微一揖:“眼下便先委屈柳公子了。”
“大人言重,柳仁一切听从大人吩咐。”
***
又是一个无月之夜,燕原正中之位的营帐中烛火通明,陈普正立于燕州舆图前,默然凝视。
青阳、大名、蓟城、保宁、盐山、邯都、乐亭、蔚川、平沧、南宫。
燕州十府,他曾于每一寸土地留下痕迹。
保宁、大名、蓟城。
燕州绵延数百里的北境线上有燕州数十万将士流淌的鲜血。
戎马一生,镇守北境。
无论是他陈普,还是燕州军,亦或是陈氏一族,自当该于这燕州享至尊荣耀,享万民拥戴。
当年,他以燕州军为萧启慎之盾,助他登上帝位。可如今,萧启慎却再也容不得他这位燕国公了。
“父亲。”陈枫在阶下一拜后起身,“大清谷伏兵来报,已将今早发现的两路敌军追击至漳南岭。另外,斥候来报,桓白的军队已从上谷离开,往青阳方向撤退。”
陈枫呈报后,见陈普并未有何反应,只又冷笑一声:“看来这位桓大人也不过如此。”
陈普转过身,看着阶下洋洋得意的陈枫,眉头一凝,沉声道:“万不可掉以轻心,你虽在这副将之位,却未经大战。可这位桓大人却是十九岁便领兵出征柯提,向来用兵奇险。”
陈枫这才略略敛了方才那般神色,又向陈普拜道:“父亲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