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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基在水声里醒来。

温暖的水汽萦绕在他鼻端,织物的干净气味和苦杏味道的身体乳共同诉说着周末的到来,面包机在厨房里响过两声,一墙之隔有她若即若离的脚步声。

洛基翻了个身,把脑袋埋在枕头里深深呼吸,他想着这大抵就是美好的终极含义,直到他抬起头看见英格丽裹着浴巾从盥洗室走出来,皮肤的光泽像贝母,因为早起略微浮肿的面庞也像是无比可爱的婴儿肥。半干的头发缠绕在她后颈上,走动时就仿佛有花枝从她身后蔓延开来。他没告诉过英格丽自己有多喜欢潮湿的发丝拂过皮肤的感觉,更重要的是,被她的拂过。

现在她托着下巴在步入式衣帽间里挑挑拣拣,裸露在外的皮肤透着层光,她理应被油画标记成隽永,但那些肤浅的颜料描绘不出真实的她的万分之一。

她终于选定了一件在身上比划,咬着拇指思索一阵后又挑出一双鞋来,就这样,一套无懈可击的穿搭在她身上现形。她也终于可以分出一部分注意力给他了。

她把床上在沐浴前换下的衣服抱走,对还在床上的他道一句早安,他刚想回应便被扔过来的浴巾盖住了脑袋,等他摆脱这碍事的家伙,那件丝绸衬衫已经被她拉过头顶即将坠下,他着迷地看着她抬起胳膊时肋骨在皮肤上撑出的轮廓,一个个软绵绵的念头让他感觉全身都轻飘飘。而当她靠过来,带着凉意的料子贴上他的皮肤,洛基真的感觉自己身处云端之上了

神圣。他只能想到这个词。她是神圣的。

“我要去取礼服了,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她竖起食指挡在他凑过来的嘴唇前,他几乎是立刻就为她气定神闲安排好一切的派头倾倒。

“那我变成什么了,独守空房的老男人?”但他还是习惯性地抱怨,哪怕在真心实意的微笑也变得像挖苦,好在她总能体味到他的言不由衷,即便匆忙出门,仍安抚似的拨动他的黑发,在他的唇上快速印下一吻。

洛基对时间流速的感知总是在她的触碰下变得迟钝,一千余年的生命相较几秒钟与她交换呼吸和亲吻不值一提。他真的很喜欢在她瞳孔中留下自己的投影,她的眼睛也带上点源自他的绿色,于是无可争议地,她成为他的配偶,他的王后,他永恒的爱的寄托。

永恒。洛基默念着这个词,意识到需要将取得金苹果提上日程,英格丽毕竟是凡人,她只有获得一部分神力才有资格与自己比肩站立,希望伊敦恩能不计较他们之前的过节,看在爱情的份上祝福他们并双手将金苹果奉上。

洛基自认为安排好了一切,他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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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咖啡送下止疼药,疼痛依然从脑袋里面一下接一下地顶在额际。我一言不发地喝掉杯底格外焦苦的褐色液体,纷飞的灰尘询问我是否需要调味。

尘埃落定的是另一件事,我口袋里的手机频频震动,来自艾格尼的一则加密通信等待查看。

[一切顺利?]

[是的,计划不变。]

我打下这句话,顿了一会儿才按下发送键。我为自己一瞬间的犹疑感到羞愧。艾格尼没有再回复,她理所当然不会想到其他:我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成年女性,我明白是非,一天的最后我总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但我的心口却在疼痛,代替我承认这其实有牺牲的成分在。

但暗自神伤在任何时候都可以进行,我需要留些力气到周日的婚礼上——我怎么能令一起出席的洛基失望呢?

我在人群各异的面孔里看见朝我招手的娃娃脸金发女人,来不及回应,我眼眶边的景象开始在脏色的冷白灯光里频闪,我被带回那个塌陷下来的天花板和裸露出钢筋的混泥土之间的狭小夹角,鲜血将尘土搅成浆,如同某种爬虫从缝隙里渗出。独自熬过昏迷、死寂、或行的死亡之后,我睁着眼睛,看到的东西却不再由得我选。

她还站在原位,却变得脸色灰败,双目无神。

我后退了一步,自欺欺人地认为这样就能摆脱那段记忆的纠缠。可那些面孔还是涌现到我眼前,或歪在报废车辆的座位上已无气息,不知道该为破烂的毛绒玩具独独出现在后座上松口气还是提起心;或倒在尚未熄灭的火堆旁如装饰,业已熔化的金饰在焦黑的皮层上重新凝固、喧宾夺主。我移不开眼睛,一为找路逃命,二为记住他们。

不要停下来!莎伦这样对我喊道,她抓紧的手指几乎要嵌进我的手骨里,却和我的断腿一样再无知觉。

不、不要,同样的事不能再发生在我爱的人身上,我经历过就足够了,我会愿意代替她再经历一遍,每个人都会成为一块死肉,只是早和晚的问题,那么就让我腐朽的身躯和无可挽救的心灵来承担。

“英格丽!”她呼喊我的名字,声音被淹没在地铁广播里,就像曾经她漫无目的地在废墟上试图定位我的位置,但崩塌的土石阻挡住我的回应。

她亮起来的眼睛仿佛让一束光照在我脸上,她伸出手,一把将我从接近关闭的车厢里拉了出来,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