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约定之期，四阿哥府上送来一顶小轿，还不是正红，而是偏淡粉色，远远望去如荷盖顶上初开的菡萏一般。

这就是她全部的仪式了。

乐烟也没觉得屈辱，反而饶有兴致欣赏起轿子的样式来，在她看来这根本不能算嫁人，不过是从一个工作岗位换到另一个岗位，既然不抱期望，那又有什么好失望的？

德妃体贴地送给她两个侍女，省得她到府上再找，不过是为帮忙还是为监视就很难说了。

乐烟快速扫描一番，翠竹容貌普通，看起来也挺老实憨厚，是个可以策反的苗子；那个叫碧荷的则颇有几分水秀，又聪明伶俐，还没上花轿就忙着要帮她拎东西，这位倒是不得不防。

乐烟含笑道：“你俩又何必如此，咱们都是一样的人。”

碧荷嘴甜，“姐姐别笑话了，您如今可是飞上枝头做凤凰，宫里不知多少人羡红了眼呢。”

四阿哥在诸位皇子中或许不是最俊俏的，但却是房里最清净省事的，见缝插针的机会自然也比别处多上许多。

乐烟瞅着她跃跃欲试架势，暗自好笑，德妃娘娘倒真是个妙人，一环扣一环，生怕儿子享受不到艳福哩。

可四阿哥那么容易被诱惑么？这碧荷胆敢上虎头捋须，等待她的怕是被人牙子发卖的下场。

反正乐烟打定主意当条咸鱼，这些人再能干，也蹦跶不出名堂来。

花轿晌午出门，到傍晚才晃晃悠悠抵达贝勒府，已经过了用膳的时辰，但即便没有，想必府里也顾不上给她送饭——新娘子成婚当天惯例是不该吃东西的。

乐烟才懒得管这些，怀中早揣了盒点心，趁四下无人垫了些糕点果腹，等问明住处，便带着翠竹碧荷径去安歇。

住处由福晋负责指派，但想必也经过四爷阅视，确认无误才批下。

乐烟留神看去，是座不大不小的院落，一溜三间正房，并两间耳房，住她们几个人绰绰有余，装饰也算得合乎身份，且景象清雅——四阿哥向来以俭朴示人，能有这般气派已经算重视了。

翠竹打听过了，她们这间院的规模跟宋格格旗鼓相当，也就李格格那边要略强些。

宋格格为四爷生了长女，李格格更是儿女双全，与此二人比肩，足可见四爷对乐烟的重视。

碧荷喜道：“万事开头难，姑娘第一步就比别人走得远了。”

乐烟不置可否，这不过是看德妃面子，与她何干？到底是母妃赏下来的人，太寒酸也不像话。

四爷心底怎么想，原不在这些外物上。

只看他今晚留宿何处便知了。

翠竹愣了愣，“贝勒爷莫非不过来么？”

怎么说也是初婚，即便是个侍妾，那也得圆房呀。

乐烟笑了笑，觉得翠竹很傻很天真，四阿哥勉强接受这桩指婚，可心底难免窝着火呢，怎可能不发泄出来？

而今日便是给她下马威的最好时机。

乐烟神情笃定，“等着瞧吧，也许不止一夜。”

直到掌灯时分，先前给她们引路的仆役匆匆前来，说是四阿哥今日分身无暇，就不来棠梨苑歇息了。

碧荷性急，“可是被李格格请去了？”

早听说这李氏擅宠，贝勒爷来后院的日子不多，倒多半宿在她房里。

那小厮汗颜，连忙否认，辩称四阿哥去了书房——李格格虽来找过，但被阿哥婉拒了。

看他模样不像撒谎，主仆俩都安静几分，好歹四阿哥还顾全了乐烟颜面，真要是让李格格公然将人劫走，往后怕不是得骑到头上撒野。

乐烟本就不在意这些，大体上不闹出格就行了，四阿哥不来，她还落得清净。遂依旧让翠竹赏了那小厮一锭纹银，小厮千恩万谢，愧疚之情溢于言表。

这厢乐烟便着人收拾床铺。

翠竹愀然，“姑娘不再等等么？”

乐烟笑道：“贝勒爷怎可能出尔反尔，他若不打招呼便来了，那才是对我不尊重。”

这话倒是。翠竹叹口气，为她默哀几分，情绪消沉地开始帮忙。

碧荷见她要吹灭灯盏，立刻说道：“这蜡烛规矩是要点一夜的，灯花烧到头，夫妻恩爱到长久，你就不怕姑娘折福？”

同坐一条船，她这会子对乐烟倒是真心实意，主子好过，奴才才有出头之日不是么？

乐烟想了个折中的主意：“这么满室亮堂我也不好睡，把里头几盏灭了，外间留着就是了。”

那岂不成了半吊子恩宠？碧荷心内嘀咕，却也不敢反驳，只能老老实实照办。

乐烟从容地宽衣解带，甫一沾枕便沉入梦乡。当了小半辈子打工人，终于可以开开心心摸鱼了。

那厢四阿哥倒没闲着，叫人打听新格格动静。

回来的太监说棠梨苑烛火未熄，不知里头是否仍枯坐着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