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杭面色若有所思,放缓了嗓音道:“你要实在是恨,见上面痛骂他一顿也罢,可他真要走了,李兄就真是追悔莫及了。”
“这……我没脸去见他。”李睿识停顿了会,赧然道。
他当初年少轻狂,说得掷地有声,这会因为对方一句话就乖乖回去,还不得被人取笑?
“脸面固然重要,可也得分场合,李兄心怀坦荡,乃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倘若因为这事错过了时机,再晚些人走了,就没得抉择了,岂不是要日日备受煎熬?”陆知杭耐心道。
不论怎么说,让李睿识和李良朋见上一面都算得上是有益无害。
在听到对方谈及此事时,陆知杭心下直道这莫不是瞌睡过来送枕头的,当下就起了跟着混进去的念头,省得他另寻他法哄骗李睿识。
只是这事急不得,还得再套几句话,分析清楚情况才是,冒然跟进去非是良策。
“贤弟所言在理,可我还是不愿见他。”李睿识左思右想,到底没办法对过往的事不心生芥蒂。
哪怕知道李良朋不日就要被发落,这一面大概就是父子俩最后的会面。
可在李睿识眼里,他爹是因为贪污下狱,对方要是蒙受不白之冤,他兴许还能因为心软,见一见。
但昔日光正伟岸的父亲,实际上是导致南阳县灾民四散的罪魁祸首,李睿识根本无法坦然面对。
只是对方到底是他的亲生父亲,还是让他生出了些许的怜悯。
“李兄?”陆知杭微微一怔,倒没想到自己的劝解适得其反。
“贤弟莫要劝我了,其中缘由复杂,我也不便与你讲,可我爹实在枉为人,早前就已经决裂,是我妇人之仁了。”李睿识望着陆知杭,略带哽咽道。
他并不想告诉他好不容易结交上的好友,他爹实际上是个鱼肉百姓的大贪官。
“既然李兄不便见,不如由贤弟代为转告几句?”陆知杭眉心微动,轻声道。
“不行!”李睿识想也没想就拒绝。
真要应允了,岂不是让陆知杭知晓他爹的罪责,那他们二人还能如往日那般畅所欲言吗?
“……”陆知杭垂下眼眸,暗暗思索了起来。
他非得去见李良朋不可,不试着将此人策反,他们根本没办法救下符元明,哪怕希望渺茫,都得试过了再说。
李睿识这头见陆知杭沉默不言,不由心慌了一会,只以为自己斩钉截铁地拒绝伤了陆知杭的心,连忙解释道:“贤弟莫要多想,为兄只是……只是有难言之隐。”
“是我逾越了,还以为能与李兄推心置腹。”陆知杭收敛住了笑意,怅然道。
“贤弟,我自是与你情同手足。”李睿识连忙表起了忠心,暗道自己方才怎地说话不知婉转些?平白伤了对方的心。
李睿识话音刚落,陆知杭当下就拍了拍他的肩头,状若黯然神伤,长长叹息道:“李兄嘴里惯会花言巧语,说是与我情同手足,却事事不同我讲。”
“非是不说,只是我怕说了,贤弟就不愿与我结交了。”李睿识皱紧眉头,为难道。
他心里并没有把李良朋犯下的罪和自己牵连到,只要皇帝没下旨他们家两代内不能为官,就与他扯不上边。
可这贪污毕竟不体面,他的贤弟光风霁月,要是知晓了他爹的事迹,对他心生厌恶该如何是好?
“李兄为人正直,他人所作所为与你何干?我对李兄之情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断不会因此而对你心生芥蒂。”陆知杭面不改色,满口胡话。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差点信了,李睿识的顾虑他当然明白,如今只需让对方放下心防,循序渐进,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李睿识听着陆知杭就差把心剖出来给他看了,在迟疑了半响后,才低声道:“贤弟可曾听闻李良朋,李大人?”
“略有耳闻。”陆知杭挑了挑眉,淡定道。
“贤弟以为,其人如何?”李睿识试探道。
这般直白,只要不是傻子都能联想到什么,陆知杭看着李睿识的目光有些古怪,只能跟着装傻道:“李大人一生为官清廉,近日却因贪污下狱,想是有些隐情才对。”
“贤弟当真这么想?”李睿识诧异道。
他身边的同窗可没少因为这件事嘲笑、奚落他,想至于此,望向陆知杭的眸光又泪眼朦胧的起来。
虽然他心底也觉得他爹大抵就是人到暮年老糊涂了,脑子不清醒起了贪污的心。
“当然。”陆知杭缓和道。
见状,李睿识方才放下心来,喟然道:“实不相瞒,这李良朋正是家父。”
“这……”陆知杭适时地表现出了些许惊讶。
李睿识双眸紧紧地盯着他的神色瞧了片刻,没见到丝毫厌恶后,才忸怩道:“贤弟果真明断是非。”
要是对方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反感,他就会借口自己适才不过在开玩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