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稚子,他当时正酣睡在车箱之中。半夜跑去给自己小马喂草的文洛发觉了有人,以为是贼,偷偷叫了他去捉,将人堵在了车箱当中,提溜了出来。
正在审着是谁家孩童,却听见这边被拓拔宪的兵马围了,看了看所捉稚子的衣着打扮,并他所带一把玄铁宝刀,上嵌有晶亮宝石,绝非寻常军户所用,问过之后果然与拓拔宪有干系,便带了过来。
听说……他是因为宫中孤单,无人陪伴才偷跑出魏宫,想要去李冲家中找人玩耍的。
至于逃出宫的马车,正好爬了她的车箱,一路颠簸本就催眠,加上觉得车中似点了安眠的香气,大睡过去,久久未醒。
文令仪见过他跋扈样子,如今这样,更显得可怜的小小一个,畏惧着拓拔宪的气势上前,咬紧牙根硬挺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他的父皇听。
“……儿臣偷偷登上了文娘子的马车,等她上车前,钻入了车箱躲藏。路上磕碰了下,砰的一声,本来以为要被发觉了,马车停下,有人挡住了去路。车夫又说车轮被块石头挡住了去路,咣当的声音是撞到石头上闹出来的……”
文令仪视线微垂,想起在路上用剑挑开车窗,掠走她手帕的李冲,趁着她惊魂未定,李冲将串佛珠戴在她的手上,美名其曰安神。她来不及拒绝,李冲已从窗边离开,隔着窗子让她小心南方之人……
“朕……”拓拔宪闻到若有若无的香,侧过脸来看她,见她脸上还残留着方才的痕迹,畏惧厌恶,下意识心火一沸,莫名不喜她这样害怕自己。只是刚才的事他做得确实过火,要不是晋纯来了,或许不一定停下来……
“朕无意夺臣妻,今日之事,算误会。”自己或该听从老祖宗之意,多去后宫几次,不然见到什么样的女人都被挑动心绪,算不上好事。
文令仪微微一愣,前后一想,明白过来他这便是下了承诺,不会让她入魏宫,算今夜错欺她的补偿。
“谢陛下。”她应得很快,努力让自己忽略被施舍恩典带来的屈辱。
“还有一事”,见拓拔绍缩着身子,她忍不住轻轻拂开晋纯护住自己的手,走上前轻声道,“太子殿下年幼,好好教导可以成才,还望陛下手下留情。”
“朕在你眼中是禽兽,他在你眼中却是可教之才”,拓拔宪忍不住微嘲,只是见她忽然惶然不已,想她到底是个女子,对稚子多些疼宠也正常,便话锋一转道,“今夜之事到此为止,还请晋夫人忘却。”
他大步领兵退去。
文令仪看着在兵马簇拥下离去的稚子背影,目光柔软,久久未曾挪开视线。
“襄襄?”晋纯刚叫侍女添了暖炉,见她还在外间站着,取了件鹅黄外衫,走去将外衫披在她的肩上,收起疑色道:“可是还觉得委屈?何不进去休息?”
文令仪淡笑着摇头,“没有,我想着今日之事虽然难堪,也并非一无所获。不说这些了,哥哥也去歇息罢。”
晋纯不知太皇太后之言,眉头略皱了下,而后马上松开,牵着她进去,含笑道:“襄襄睡一觉,把这些都忘了罢。不管有获无获,叫襄襄受委屈,总归不值。”
屋里加了暖炉,烧起来无烟的银霜炭不动声色地将阖室烘得春气熏染,衾被皆暖,文令仪安顿了下来,晋纯看着她睡去,并未马上离开,看着她恬淡睡颜,想起她看向那个孩子的温柔神情,目光暗沉。
……
拓拔绍却没有这样的暖意可享,他被人脱去了外裳,只剩单衣夹衣,被人逼着往前跑。
“父皇……”
他累得胸腔好似充血,似乎马上就要累到吐血,软着脚跌在铜驼街上。
“你逃出宫之时,不曾想过此时此刻?”
拓拔宪骑在那匹凶悍黑马之上,手上执鞭,身姿伟岸高大,随着他的脚步慢慢向前。
随行的军士数十,皆不敢妄自出声,衔枚一般静行,只有乌军靴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拓拔绍停了下来,从小不曾吃过这样苦头的身体受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动,“绍儿不管,绍儿要老祖宗!”
拓拔宪将鞭子甩在了他身边,噼啪一声,极为冷静的语调,“起来。”
军中之人如若听到,就知道主上这是不悦了,拓拔绍却凭着本能哇一声哭了出来,哭声响彻寂静长街。
下一刻,牛皮所制油浸青鞭无情地落到了他身上,伴随着一句句的训诫,“朕说过,你是魏国太子,太子可以流血,绝不可流一滴泪。你师傅教你的都忘吗?会流泪之人,一辈子不该握弓,能做的事不过杀鸡宰羊。这样的人即便握了弓,也不过是废物!”
拓拔绍哽咽着站起来,倔强道:“绍儿没哭,绍儿不是废物,绍儿只是有些累了。”
拓拔宪手上动作一顿,在他的哭声当中听到些熟悉的影子,鞭子力道一软,失了准头,没再落到他身上。他把青鞭顺手丢在了地上。
历代魏王不惮将犯错的稚子打成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