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天还未亮,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我还以为书房有老鼠,结果一睁眼,只见黄蓉不停地在书架和书桌前忙碌着。
“你在这儿干什么?”我不解地朝她问道。
黄蓉瞪我一眼:“你还好意思问我?这书房这么乱糟糟的,你也不收拾一下?”
“这书房每天都是这样子,哪里乱了?”我不服地说道。
“那是因为我每天早上都来收拾!”黄蓉恶狠狠地说道。
“每天早上?”我觉得我有些凌乱了,她都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一点也没察觉到?
“不然呢?爹爹写过的纸你不知道收起来,爹爹用过的笔你也不知道洗一下,爹爹缺的书你也不知道给补上。要不是有我,爹爹岂不是还得亲自做这些琐事?”
他有手有脚,做一下这些琐事怎么了?
不等我反驳,黄蓉突然回头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贤惠?”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摇了摇头:“我觉得你很变态!”
每天悄无声息地潜入别人家的屋子,却不让主人知道。不管你是潜进去干什么的,这都很变态。
黄蓉却不理会我,:“知道我贤惠就学着点。”
我拒绝:“不,我死也不要学。”
这父女俩都有个毛病,那就是把别人的拒绝都不当一回事,黄蓉自顾自地说道:“没事,我会好好教你的。”
“你滚。”我毫不客气地对她说道。
黄蓉哪会理我,她一边收拾着书桌一边说道:“在牛家村那会儿,你死前说是要服侍他一辈子。我当时还觉得你临死了总算还有些良心,可现在看来你完全就是在咒他。这哪里是你在服侍他,分明是他每天在服侍你。”
“什么叫我总算还有些良心?还有,他服侍我什么了?”我朝黄蓉问道。
黄蓉却不理我,擦完桌子,手在窗棂上一撑便跃出窗外去。
黄药师正好推门进来,他看了一眼光洁的桌子,问道:“蓉儿走了吗?”
我更加吃惊:“你知道她每天都来?”
黄药师白我一眼:“她不来我写过的纸谁替我收起来?用过的笔谁去洗?缺的书谁给补上?”
“你不能自己做吗?”我朝他问道。
黄药师将带来的东西往床榻旁的小几上一放:“这辈子是不能指望你红袖添香了,少说那些废话,赶紧过来梳头。”
自从确定关系后,这家伙每天早上都会耐心地给我梳发,然后画眉,上妆。而他也总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花费心思,去做这些我自己都懒得做的事。黄药师却是不答,只摇头一笑,说了四个字:“榆木脑袋。”
看着黄药师如往常那样拿起牛角梳,回思黄蓉刚才说过的话,我忽而想到他从前给我说过的一个故事。
“不生气了?”我朝黄药师问道。
他放下角梳,瞪了我一眼:“谁说不气。”随即拿起一边的唇脂:“但还是要先把妆上好。”
我抢过他手里的唇脂放到一边,握着他的手说道:“都过了五十多年了,小段说不定都已经不在人世了,还有什么好气的?”
“那你还想着甩脱我吗?”黄药师问道。
我幽幽叹了一口气:“怎么不想,做梦都想啊。”
看着黄药师脸色又是一变,我在他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笑着说道:“可甩脱了你,找谁来给我画眉?张敞已经死很久了,指望不上了呀。”
张敞是西汉宣帝时候的京兆尹,因给自己夫人画眉,而被指责‘无威仪’,最终失去成为宰相的机会。可是夫妻恩爱,绸缪之情,却从此流传千古。
在现代社会想要找个天天为你画眉的男人一点也不难,你只要花钱请个化妆师就好了。但在南宋这个破时代,除了黄药师又去哪里找第二个张敞?
黄药师拿着眉黛的手一顿,脸色露出一个笑容:“难得你还记得张敞画眉的典故。”
“所以黄子高你还生气不?”我拨弄着他的发带,朝他问道。
黄药师不语,微微一笑,低头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