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日争执,柳眉生常为此以泪洗面,生意也做不下去了,急得柳三姨是上蹿下跳,将姜遇祖宗十八代从头到脚问候了个遍。其辞章之精彩,令云舒至今还印象深刻。渐渐地,仙侣终成怨偶,二人就此不复相见。
没想到今日,竟是在这里遇到了。
见人终于来齐,姚匡正拍了拍手,几个婢女端来四盘螃蟹。郑远山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抓,却被烫得呼一下缩回手。姜遇把玩着竹扇,笑道:“乐仁兄,悠着点,心急可吃不了热螃蟹。”
众人又是一乐,大家开始推杯换盏,一旁的姑娘们也乖觉地替客人剥蟹斟酒。
云舒拿过一只螃蟹,先不动手,瞥眼瞧着一旁的江玉竹,她做一步,她便也跟着做一步。
首先,取出一张小方台,将螃蟹置于其上,再用小锤子在蟹壳上轻轻敲打几下,然后取出剪子剪下蟹腿,将蟹腿肉一一挑拣出来,放在小盘子上,供客人食用。
云舒第一次对付大闸蟹,不太熟练,动作略显笨拙。她低着头,将蟹腿肉耐心拣出,待再抬眼看时,江玉竹早已剥开蟹壳,灵巧地挑出了所有蟹黄。
云舒傻了眼,对面眉生已夹着蟹黄往姚匡正嘴里送。只她拿着去了脚的大螃蟹,一脸不知所措。大人们谈笑风生,姑娘们带嗔带笑,没谁注意到她这傻帽样。
云舒捅捅钟奕的小臂,他侧过头,扑来微微的酒气,一个挑眉,面带询问。云舒心跳一滞,深吸一口气,抬了抬手中的螃蟹,坦然笑道:“我不会了,还请大人教教我。”钟奕笑了笑:“我说,你做。”云舒点点头,一副准备就绪的模样。
“首先,将蟹壳从中间剪开,对了,就像这样……中间那块白色小肉是螃蟹的心脏,要剔除掉,很好……旁边那两圈白色的,是它的腮,这部分最脏,要仔细除干净。对,很好……”
他一步一步耐心指导,语调温柔,云舒动作虽慢,做起来却十分流畅。不知为何,她很享受这种剥螃蟹的感觉,听着他在耳边低语,亭子里似乎只剩他们二人,周围一片宁静。
“哎,白显兄,我可是听说,昨儿你在玉春苑观舞,为一舞姬迷得神魂颠倒,当场在桌上挥笔题词。结果……”郑远山一拍桌子,神秘兮兮道:“你们猜怎么着?这张桌子,当晚就被一名神秘买家抬走。”“呦!”众人一阵惊叹,纷纷看着姜遇。
他却面无波澜,若无其事地将一根蟹腿肉送进嘴里。
“卖了多少银子,你们猜猜?”郑远山抬一抬眉,环顾众人。
“整三十五两白银。”眉生幽幽地开口。
郑远山一个拍掌,恍然道:“嗨,这可不,这不就有个玉春苑的老人在嘛……”他忽然噤声,眉生听着也是一惊,随后一声哼笑:“郑先生说的是,我可不就是老人了嘛,哪比得过那些鲜嫩嫩、水灵灵的新人。总是衣不如旧,人不如新,我们这些老人啊,眼见得就要变成昨日黄花,到时候只怕各位爷,连多瞧我一眼都嫌费事儿。”
郑远山情知说错了话,扇自己一个嘴巴子,笑着打诨:“嗨!瞧我这张嘴。我跟眉生姑娘赔个不是。”说完端起酒,一饮而尽。
他揩了揩嘴,继续道:“眉生姑娘正值碧桃年华,青春可人,这‘老’字啊,原也不是指年龄,意在指眉生姑娘在绣球胡同的地位,那是第一等的。那个跳舞的姑娘,也不过就出个一时风头,离眉生姑娘还差得远哩,哈哈哈。”
眉生一听这话,却是乐了,噗嗤一笑,朝着云舒道:“云舒妹子,你听着了,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你千万别怨我。”
众人都是一阵莫名,只姜遇顺着眉生的眼神望去,这才注意到坐在钟奕旁边的柳云舒。“哦,对了,你就是昨晚那个跳舞的姑娘。”他轻轻一笑,淡淡地道:“姑娘舞艺出众,姜某实为赞叹。昨夜那首词就当姜某赠与姑娘了。”
云舒起身做一个福:“多谢姜公子,是公子谬赞了。”
郑远山彻底傻了眼:“你……云舒姑娘……你……”好家伙,自己今晚这是怎么了,光会得罪人来了。
“哧!”眉生忍不住,掩着帕子又是一声轻笑。姚匡正皱了皱眉,颇为不悦,捏起她的下巴,正声道:“小囡今晚这是怎么了?不是魂不守舍的,就是一张小嘴到处刺人,可是谁又惹你了,嗯?”
眉生虽性子倨傲、眼高于顶,但她一向知进退,最会给客人搭台,替客人留体面。可今儿不知怎的,也不哄人也不撒娇了,像只锯了嘴的葫芦,只会闷头剥螃蟹,冷着一张脸不知给谁看。姚匡正心里略有不爽,却到底也顾着她的心情,没说什么。谁知现在她竟对着郑远山如此无礼,步步相逼,好像非要给他个难堪不可。
眉生看着姚匡正面色不善,情知自己过分了,连忙搂着他的腰,娇笑道:“瞧我,这几日身上不爽快,性情一直古怪得很。今日强撑着来,到底还是惹得爷不高兴了,怪我怪我,该打。”说着抓过姚匡正的手,往自己小脸上拍,他这才面色缓和了点。
她随即转身,朝着郑远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