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鸨魂魄受人拘束,施加禁术,你就不好奇是为什么?”
宿无忧茫然地抬头看她:“啊?”
姬衔羽:“......”
算了,看来是没好奇过。
她侧眼望着宿无忧,顺手丢给他一折干净帕子,淡声道:“刚刚找什么去了,弄得灰头土脸的。”
宿无忧在脸上摸了一把,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沾了满脸的灰,表情顿时像打翻了五色盘般,赤橙黄绿青蓝紫慌张得很,赶紧拿干净帕子搓脸,看架势似乎恨不得变回本体狐狸给脸舔干净。
他一面擦脸擦衣服,一面似埋怨道:“也不知那角落哪里来的这么多灰,看着干净,一抹全是脏絮子。”
姬衔羽不以为然道:“方才半日,如何就有灰尘了?”
宿无忧:“是啊,我也纳闷!这才半日,怎么就......”
他半截话未说完,忽然间见姬衔羽动作微顿,骤然一抬头望着他的眼睛,好似脑子里灵光乍现。还没等宿无忧反应过来,却见少女沉默间转身,径直朝着他刚刚待过的那个角落走去。
角落灰尘蛛网丛生,看着似乎很久无人打扫,与房间其他地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姬衔羽也不嫌脏,俯身下去查看。那双纤白如葱的手在肮脏灰尘里摸索半晌,终于像是摸到了什么东西一般,轻轻往下一按。
房间内骤然响起机括转动的震颤声。
宿无忧耳朵啪地一立,忍不住难以置信地出声:“还真有啊!!”
姬衔羽连头都懒得回,背对着他凉凉地翻了个白眼。灰尘中墙皮簌簌掉落,从那被开启的狭小暗匣中,她摸到了两本薄薄的小册子,俯身从满手灰尘脏絮中取了出来。
那两本小册子看着年头颇远,书页上沾染着各种各样的污渍,甚至还有老鼠蛀过的痕迹,看着几乎有些恶心。姬衔羽摸了一把,却觉察其肮脏却干燥完整,看得出被主人特意保护过。
宿无忧凑上来想看看那秘密暗格中事物的模样,见那两本小册子,顿时又连连后退几步,流露出几分惊恐的神情:“......好脏!”
姬衔羽看着这般洁身自好的帝族,竟然还能从灰尘里淘旧物,不得不让小狐狸刮目相看。
被小狐狸安上高岭之花刻板印象的银发帝女倒没多说什么,只是走到光亮处,翻了翻这两本小册子。
册子内纸张干脆泛黄,透着一股子陈年墨水的味,里面字体歪歪扭扭,似乎是老鸨亲笔书写。
只是这内容,却乏善可陈得紧。
册子内一页页记录的都是各家各户的人名,人名后面跟着大小不一的金额。
“陈氏春娇,三两银子......”
“刘氏玉喜,一两银子......”
......
“袁氏红棠,五两银子。”
“袁氏绢,一两银子。”
这些人名,有的被红墨勾掉,有的被黑墨涂黑,剩下完好无损的人名寥寥无几,几页才能看见一个。
乍一眼望去,满页纸上红红黑黑勾画成一片,宛如疯癫笔记,杂乱无章。
看了不过半分钟,姬衔羽就兀然间蹙了眉头,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直接把这两本册子丢到了桌子上。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帝女抓过帕子来擦拭手掌,眼中流露出几分厌恶神情,薄唇微抿。
见状,宿无忧实在好奇,疑虑终于打败了矫情。他上前小心翼翼捏起那两本薄册子翻了翻,心中好奇更重,问她:“这里面比比划划的是什么?”
姬衔羽冷冷:“你猜是什么?”
宿无忧想了想,迟疑道:“又有人名又有银两,莫不是记债的册子?还是账本?”
“......”
“是账本,”银发的帝女扯了扯嘴角,似掀起一抹阴冷笑意,“是人的账本。”
“是虐杀妇女幼童的,账本。”
“虐杀妇女幼童......?”
宿无忧虽对人类社会知之甚少,却总归还是有些常识,茫然地眨了眨眼:“这......这不是违犯法例吗?”
姬衔羽没说话,只是沉了一双眸子,伸手又拿起桌上另外那本册子翻阅,细数账本中出现的人名数量。粗略一算,自十年前至如今,竟至少有数百位女子被送入风月楼。
其中名字尚存者,十不余一。
风月楼一间青楼尚且如此,纵观锦州城上百家青楼林立,地底下究竟埋葬了多少尸骨未腐烂,不得而知。
“怪不得,那老鸨会受人摆布自裁,魂魄被拘入禁制内一次次轮回死亡的痛苦。”
姬衔羽抚摸那本册子古旧的封面,喃喃道:“如此看来,这人就算死上成千上万次,亦不为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