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仪将原先落在芍容身上的视线撤了回来,转头朝赵谕问道:“谕儿,假如你手中现在有一块上好的玄铁,已经磨成了剑的雏形,你说,怎么样,才会让它不伤到自己呢?”
赵谕目光炯炯,回答:“装上剑柄,套上剑鞘。”
李徽仪勾了勾唇,此时拥着被衾的样子,真称得上那句“运筹由于帷幄之中”。
“不错,那阿娘再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赵谕沉吟一声,继续道:“装上剑柄是为了让挥出去的剑有方向,给利剑套上剑柄,是为了避免伤到自己。”
李徽仪面上露出颇是欣慰的神色,“那依照谕儿之见,我大魏满朝,是否有这样的剑?”
赵谕知道自己的皇位得来不易,今日在早朝上,他也看得出中书令与尚书令对自己的不满,他冲龄践极,朝中的人心诡谲他不能全数看清,但也知道自己不能有半步的行差就错。
他在李徽仪身侧颔首:“满朝大臣皆是剑,只是有优劣之分罢了。”
李徽仪点头,“是,但你要记住,再钝的剑,在它被拼力刺入胸膛时,一样是致命的。”
赵谕明白母亲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也不要她点明,于是神色一凛,“谨遵母亲教诲。”
李徽仪摸了摸他的脊背,道:“那谕儿现在应该去做什么呢?”
赵谕往后退了两步,道:“去温书。”
芍容在侧:“恭送陛下。”
她知道李徽仪在与赵谕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刻意没有让她退避,就是说给她听得。
太后将珠穗比作玄铁利剑,却没有在现在召见她,不是不清楚她的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是先前被派去关中寻她那个胞弟的人还没有回来,也就是说,现在还没有这把利剑的剑鞘,虽然她只说她想活命,说曹满因为侵田的事情不想让赵谓登基,但她珠穗作为赵谓的枕边人,是怎么想的,现在可还不甚清楚,此谓之此剑尚且没有剑柄。
她跟了这位殿下这么久,知道她向来不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也不愿用不知底细的人,就连新贵沈太傅,也是李徽仪在暗地里查了三年,确定此人可以为她所用,才敢将他放在侍中和帝师这样的高位。
李徽仪掀起锦被,一边下榻一边道:“我方才叫你留步,是让你别去找沈著了。”
芍容颇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李徽仪将垂在胸前的头发拨到背后,揉了揉太阳穴:“宣曹满。”
芍容领命退下。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李徽仪随意招呼了个小宫娥为自己梳妆,一壁看着铜镜,一壁细细盘算思索着。
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又一次想到当年下嫁给建元帝做良娣的那天,又想起方才那个冗长的梦,而沈著那句“尝听闻殿下有一青梅竹马的心悦之人”。
她的思绪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她很清楚,那个少年郎早在十年前的秋狝中便摔下悬崖,虽然生死不明,但这么多年,她从未放弃过寻找他的踪影,他摔下去的那片悬崖底下,被她遣人翻了一遍又一遍,纵使是给建元帝做了良娣,后来进宫做了后妃,也悄悄找机会去过那片地方,都是一无所获,当年摔下去的那一人一马,好像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她一面不死心,一面又劝自己放下。
毕竟,他们之间“感情甚笃”,若他真得活着,怎么会忍心不回来找她呢?又怎么会忍心看着自己在建元帝身边委曲求全这十多年呢?
但每次,都是看见沈著那张与梦中人完全没有一丝相似之处的脸,就会想起旧人。
明明他们之间没有半分相近之处。
正这般出神着,下人通报,曹满已经到了。
李徽仪命人叫他进来。
曹满在她面前跪下:‘奴婢见过太后殿下。’
李徽仪敛去方才的神色,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打在膝头:“你可知道我今日为何突然宣你前来?”
曹满试探性地开口:“奴婢斗胆,可是为了珠穗的事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