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瘦小小的男孩从人群中冒了出来，面黄肌瘦地像是许久未曾吃过饱饭，亦或者根本就是一只小饿死鬼。

一旁的长舌鬼见这男鬼长得讨喜，忍不住揉了揉他枯黄的头发:“你个小鬼懂什么呀？我们在说大鬼们的事情。”

“我就是知道!”

男孩发黄的头发凌乱不堪地枯耸着，黑曜色的眼睛虽然不大，但有着如炬的目光，坚毅而肯定。

沈靛走上前，慢慢蹲下身子，平视着男孩问道:“你为何如此笃定？不妨与我们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沈靛那双温柔的眸子总能让人感到心安，似是一弯明月中盛着的清澈湖水，宁静而温润。

小鬼眼中的戒备逐渐放下，带着委屈的哭腔道:“张大人是很好很好的人……你们不许再污蔑他。他还尚未做官时，就和阿桔姐姐一起给我们这些流民施粥。”

沈靛替他擦去了眼角的泪珠，将小鬼紧紧地抱住。

寒矜走到众鬼的中央，厉声说道:“幽都不会冤枉任何一只鬼，天罚狱也绝不会错囚任何一只鬼。范无咎，清场!”

寒矜的声音冷冽如千年寒冰，是空中的一弯悲戚朔月，让众鬼不由感到一阵悚然。

“——这是……是寒大人!”

“——我们还是速速离去吧，不要干涉寒大人办案……”

不过片刻功夫，还不等黑无常遣人疏散，围聚了整个奈何桥的鬼魂便散去得无影无踪。

躲在沈靛怀中的小鬼虽不认得寒矜，但也从周围人的表现中察觉出了寒矜的不同。

她的话，在幽都很管用。

小鬼松开了沈靛，跑到了寒矜的面前，仰视着道:“你会帮张大人沉冤得雪的，对吗？”

寒矜幽深的眸光中并无波澜，清冷的嗓音难得地柔和了几分:“小鬼，有时候做了恶事的人未必是坏人，做过善事是人也未必就是好人。”

小鬼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眸，纯真的眸中充斥着不解，只是呆愣地望着她。

这个道理对于他这般大的小鬼来说，确实很难懂。

即便是曾经的她，也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明白这个道理。

范无咎看到有关张浩生更为细致的生平，也不免惊叹于他生前政绩:“阴阳薄载，张浩生官至秘书郎，后来在陈王政变之中力救天子，天子登基后被封吏部尚书。而后克己奉公，清正廉洁，是百姓公认的好官。”

只是在他的生平经历中，却并无有关李婉音的记载，着实是奇怪。

寒矜接过阴阳薄，来回看了几遍也未曾看出什么端倪:“一生清风峻节，最终因批阅文书而过劳猝死，确实是个好官。”

阴阳薄上所记载的一切情景与三生石上是一致的。

魂灵在转世时会经过奈何桥旁的三生石，在三生石畔会看见自己一生的剪影，其中有苦，有乐，有憾，有悔。

人的一生会经历许多，这其中有善亦有恶。

凡人不经意踩死一只蚂蚁，射死一只驯鹿都是小之恶，这些曾经忽略不计的东西都会烙印在阴阳薄与三生石上，直到下一个轮回的开始。

可张浩生的阴阳薄太干净了，就像一张白纸般纯净，瞧不见任何旁的杂质。

寒矜思忖了片刻，突然想起了些什么:“阴阳薄的生前记载与凡人的记忆有关，只是有时候记忆未必都是真的。”

一旁的沈靛也心领神会，补充道:“你是说，他的记忆被人篡改过？”

寒矜点了点头，她已经想到法子来印证张浩生的记忆了。

寒矜将阴阳薄扔在了茶馆案桌上，桌上的茶水随之四溅而出:“张浩生我再问你一次，究竟是何人篡改了你的记忆与命格？”

张浩生紧紧地捂住耳朵，情绪已是接近崩溃的边缘:“我真的不知道……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位李小姐，也不明白她为何对我有如此敌意。你们别再逼我了!”

张浩生来幽都也有些时日了，或多或少也听闻过寒矜审问恶魂的手段。

以他的胆量自是不敢再隐瞒下去，如今他的这个反应，只能说明他并不记得是谁替他篡改了记忆与命格。

李婉音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绪又爆发了起来，对着张浩生嘶吼道:“张浩生，你这个禽兽都不如的东西!你以为一句忘记，就能将你做过的错事通通抹掉吗？”

张浩生捂住耳朵的手缓缓放下，望着抽泣不止的李婉音，他有些不忍:“李姑娘，若我过去当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张浩生缓缓站起，向李婉音行了一礼。

李婉音见他这副模样，一时更感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