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又说回我身上。
李响在玄关处停住,略愣了片刻便悻悻离去。
丢下我不管才是人之常情,况且我和他才刚认识,但这样的做法放在李响身上似乎成为了不可能。
夜半时分,我被一阵石子击窗的响声吵醒,朝窗外看去,黑夜中连续不断地有石子从楼下抛上来,一下下敲击着卧室的窗。投掷的人一定很有准头,石子每次敲击的位置几乎一致,高度力度皆无差别。
我起身拉开窗子,楼下一胖一瘦两个人影,李响正准备投掷下一块,见我开了窗,忙放下石子冲我手忙脚乱地比划着什么,李青学着李响的动作跟着一齐比划,路灯下他们的影子就像两个滑稽的鬼怪。
我还是没能理解他们是何意图。李响放弃了手语,环顾四周,看见我的窗户底下有一个放花坛的平台,竟手脚并用、三下五除二地攀着墙上的水管爬了上来,李青则半蹲在水管下随时准备接住不慎掉下来的他。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李响就爬上了那个平台,扶着窗框喘着粗气问道:
“小妹妹,你是哪里来的,告诉我,我们送你回家。”
夜色浓烈,我看不清他的眼睛,只听得他的嗓音空灵而沉实,像在激流冲击下愈陷愈深的鹅卵石,而我好似被困在那股流水中,只等着人来拉我一把。
我伸头往下看了看高度,只见李青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蹲在那儿,于是心一横,我便学着李响攀在水管上的样子攀在他的脖子上,双腿牢牢夹住他的腰。他向上怂了怂身子,稳稳地将我固定在自己身上,而后沿着水管原路返回。
李青见这场“救援行动”自己并没有派上什么用场,好像有些不太高兴,撅着嘴跑在最前面。我打着光脚不方便逃跑,便任由李响一路背着我跑出了村子,耳边是他呼哧呼哧的气息,他的双手稳稳地拖住我的腿,时不时还会回头看看有没有什么人追出来,倒像是他们做贼把我给偷走了似的。他似乎跑得很小心,紧绷着身子,尽量不让上半身产生剧烈晃动,但我的下巴还是在他左肩那块突出的骨头处磕了好几次。
路过一个公用电话亭,我拍了拍李响的肩,他一个急刹车,将我在电话亭门口放下,和李青一左一右守在外面等着我。
等待爸爸回电的那几分钟漫长而枯燥,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我神经紧绷地盯着那座红色的、已有些掉了漆的公用电话,空气里除了一阵潮湿发霉的塑料的味道,又是那股未知将我包围。不同的是,那一刻李响和李青就陪在我身旁,身上的粗布麻衣在夏夜的晚风中凌乱地飘扬着,像水面上两块随波游荡的浮木,我一伸手就能抓住他们。
在他们片刻不离的目光中,我接到了爸爸的回电,五分钟过后,一切便都结束了。
我感觉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叫李响的少年背着我奔跑在夜幕下,两旁都是绿油油的菜花,脚下的水泥路坑坑洼洼,帆布鞋趿趿磨着地面,他也顾不得他的新鞋是否会磨出一个洞,只知道闷头往前跑,跑,跑……我们的更远处是绵延不绝的山脉,将我们的四周都包围了,我们被它牢牢套在一个袋子里。
我要怎么逃出去?怎么能逃得出去呢?
可他却说要带我逃离这里,说要送我回家。
我打开电话亭的门,李响背对着我蹲下,我摇了摇头,向着来时的那条路一步一步往回走。
“小妹妹,错了,错了,这是回村的路,客运站在那边。”
我抬头看他,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连他脸上的小绒毛都是那么清楚,可我依然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尤其是爸爸方才那句:
“小念,乖,你回有田叔叔那里去。”
我一路沉默地走着,路上的小石子不知什么时候扎破了我的脚心,我却觉得没那么疼,只是一脚一步地往前走。地上的血印子愈来愈深,李响看不下去了,两步上前,又一次背对我蹲下来,这次我没拒绝他,只是在他背着我起身的一瞬间,我的眼泪掉了下来。
“小妹妹,你要是实在没法回家,我们天天都来看你,绝不让你受李宏伟欺负,没事,没事。你别哭,你的眼睛哭不得。”
“对,我和响哥天天来,还给你送糖水。”
眼前的纱布被眼泪浸了个透,哭累了我就歪头枕在李响的肩上,于是他肩上的那块布料也被我染湿,变成深色的一片。
莽村对于那时的我来说也是一场梦,我还没有到醒来的时刻。
我不敢去说服自己这将是一场幸福的美梦,但我突然觉得,有他们陪着我,似乎也算不上是噩梦。
经由我的一通电话,爸爸虽说并不打算将我马上接走,却也联系了李有田旁敲侧击地警告了他一番,李有田父子并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心里有鬼,于是李宏伟便很少在大庭广众之下宣称我是他的媳妇,对我虽说也是时刻冷嘲热讽,却也没先前那么凶神恶煞了。
响这人从不说客气话,他承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