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下一刻,话锋一转道:“不过嫂嫂先头的忧虑,也十分有理。咱们虽然不图她们报答,却也不能养一群白眼狼,将来再被她们恩将仇报。”
说着秦飞霜拿过桌上纸笔,边写边道,“这样,和身契一个道理。咱们和每个进道观的人都先写份契约,假设定好学徒三年,有月银有工钱,多劳多得,但必须全盘听咱们安排;出师后,每人还必得再跟咱们签三年长约,三年内,得听咱们的安排,在咱们名下各个产业做工,和旁人一样拿工钱,违约的,巨额赔偿;三年后,由她们自便。”
寒碧一直旁听,至此方出言提问道:“那头三年,学徒们都得住在道观里吗?”
“不用。学徒三年是个虚指,有那聪明伶俐的,自然可以早早出师,更可委以重任。别忘了,咱们不止要在京城建锦绣楼。从京城到凉州,锦绣河山,静待吾辈!”秦飞霜眼里闪光,满含期许地望着寒碧道,“万事开头难。办好京城锦绣楼的重任就托付给你了!”
寒碧油然升起一股自豪感,握拳行礼道:“寒碧定不辱命。”
“好!京城有你们在,我再没有不放心的。”秦飞霜眉眼弯弯道。
盛佳妍正埋头计算按秦飞霜的安排,北山道观该建多少间房,请多少师傅,不同的学徒怎么安排课程、食宿,又该如何草拟契约等事,便没留意秦飞霜的话。
却让藏身楼顶的中年文士听出了秦飞霜话中的未尽之意。
莫非她有意离开京城?
眼见屋里的人开始商量起建观细节,沈和玉摆摆手,示意秘卫将他背下去。
两人悄无声息落到千针坊隔壁小院内。
早有等候在侧的仆从端着茶水、点心上桌。
沈和玉示意秘卫一起坐下,压低声音询问道:“你确定那秦姑娘便是陛下中意之人?”
那秘卫大白天也一身黑衣,还蒙着面,语声透过黑布传出来,愈发显得低沉。
“卑职确定。陛下近来几次出宫,都恰巧偶遇秦姑娘。最要紧的是,秦姑娘与陆璃和离当晚,秦姑娘还不曾收到和离书,陛下先得了信。陛下见了那封和离书后,喜形于色,几至忘形。还有,近来陛下闲暇时总会把玩一枚玉簪,卑职画了玉簪样式,请宫中大家看过,说是多年前的御赐之物。卑职翻遍宫里记录,确定是当年先皇赏赐安国郡主的。”
沈和玉点点头,良久再问道:“那依你看,秦姑娘可对陛下有意?”
秘卫摇头,直言道:“卑职不知。陛下向来警醒,身边暗卫武艺更是出神入化,吾等不得近身,不曾见过陛下与之相处情形。只能远远跟着秦姑娘,两厢印照踪迹。但依卑职观察所得,秦姑娘似无意再嫁。”
沈和玉便不再问,挥手让秘卫下去。
他皱眉沉思,手指无意识一下下敲击着桌面。
若事情果如秘卫所言,便难办了。
今日之前,他对秦飞霜谈不上喜恶。
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怎么样悄无声息地解决了秦飞霜这个赵不疑的心爱之人,又能却尽可能少地伤害赵不疑。
可是,今日看了秦飞霜贴在城门口的招学徒告示,亲眼见了她如何对待匠籍的王大家等人,又听她舌灿莲花几句话把自诩士大夫的陆璃骂得无地自容、落荒而逃,最重要的是当他偷听了她建道观的打算和安排后,沈和玉不得不承认,他动摇了,甚至有些遗憾与舍不得。
舍不得这样一个奇女子大业未成身先死,莫名其妙地香消玉殒。
舍不得赵不疑失去如此得力一个臂助。
或者说,向来信奉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冷心冷情,不信世间有真善之人的沈和玉,头一回有些怀疑。兴许是他太狭隘,一辈子困于深宫,才不曾见世间美好,不知原来人世间当真也有天上雪。
也许,秦飞霜真的值得赵不疑托付真心,并且不会辜负他,不仅不会引得生灵涂炭,甚至还能辅佐赵不疑成为一代明君。
毕竟,若非秦飞霜当真是那样高洁的人,又怎么会引得从十八层地狱厮杀而出的赵不疑心动,心甘情愿为她空置后宫呢?
那么,他还要亲手毁掉赵不疑心底最后一丝美好吗?
他真的要杀了秦飞霜吗?
沈和玉握着茶盏的手慢慢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