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若游丝地道:“对不起,我食言了……”
然后呢?就没有别的话了吗?
她从出生就被视为不详,所有人都说龙凤胎是孽报,所以她从小就被扮作男孩子,永远披着一张皮活着,为了能保全自己,保全她的弟弟,为了能在家族里存活,她无时无刻不在伪装,到最后把她自己都骗了。
她以为她这辈子都将这么活着,直到那一夜的大火,赫连廷秋义无反顾地将她护在身后,她才知道这个秘密原来并不是那么可耻……可是……
这么多年只有边灵珂和赫连廷秋撞破了她的秘密,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大概真的就是个灾星,出生克死了父母,长大克死了亲朋,谁都没能逃过一劫……
“对不起……赫连廷秋……对不起……”
谁又有错呢?
错的是这世道。
尉迟溱抱住赫连廷秋,她看着这熯天炽地的大火,感到前所未有的无望,她颤颤巍巍把赫连廷秋地背了起来。
“我带你回去,上一次是你把我背出去的,这一次我一定把你带回去……”
程莠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最后一式“金丝游”榨干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蛊毒卷土重来席遍了她全身,她身体一晃,拄着刀半跪了下去,身上的伤痛后知后觉地变本加厉还给了她,她尝试着想站起来,却猛地呕出了血。
“程莠……”贺琅想爬起来,但根本做不到,两个字刚喊出来,就被风卷到了火海里。
一艘失控的战船横冲直撞地撞了过来,拦腰撞在了楼船上,整个船身剧烈一抖,无数断裂的声响同时响起,船体裂纹丛生,就要从中间断折!
战船上的桅杆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下一瞬,直直地朝着楼船砸下!而程莠正在桅杆之下!
生死攸关之际,贺琅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他的双手在地上抓得鲜血淋漓,断裂的胸骨却让他动都动不了。
“不……不!”
程莠看见了那根催命的桅杆,可她也动不了,她想挣扎也于事无补,反正都是要死,被砸死也就难看一点,反而可以省去煎熬的疼痛……
但这点小算盘也没让她打成,一个人影飞扑过来,抱着她滚到了一边,由于用力过猛,他们险些从断裂的甲板上滚下去!
“轰——!”的一声桅杆重重砸下,那摇摇欲坠的甲板轰然塌陷。
程莠被摔得头晕脑胀,眼前阵阵发黑,恍惚间,她感到有什么东西塞进了她嘴里,这回她下意思就要吐,却被人点了穴道逼着吞了下去。
她视线逐渐清明,看清了压在她身上的人是穆洛衡,她几乎想都没想,摸到一把断刃就向他的腹部捅了进去,而后拼尽全力将他踹了出去!
穆洛衡滚了两圈才撞到船舷停下,他捂着腹部坐了起来,靠在船舷上,无奈地苦笑。
原来,小野猫炸起毛来是这样的,一点也不可爱……
是他失策了,也低估了他们。
程莠丢了粘满血的断刃,腿上的伤口血流成河,怎么也站不起来,她只能爬到贺琅身边,拖出了一地血痕,她把他抱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搂着他,说道:“贺琅,别睡,贺琅……醒醒……”
他们的身下很快便成了血泊,程莠身上的血彻底止不住了,脸颊上的血一滴一滴地淌到了贺琅的脸上。
穆洛衡挣扎着站了起来,拖着步子捡起了地上的孤碣,程莠漠然地望着他,把怀里的人楼得紧了又紧。
穆洛衡长长舒了一口气,现在杀了他们,他们必然无力还手,但已经没有必要了,他从怀里拿出月相格,扔在了地上,而后一剑劈了下去。
纵然是毁了,他也要知道里面是什么。
他用尽了力气劈开了月相格,“咔哒”一声,一块断成了两截的东西掉了出来,在夕阳火海下熠熠生辉。
“免死”两个字赫然在目。
穆洛衡一愣,随即癫狂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鬼哭狼嚎的炼狱中直叫人毛骨悚然。
好一个“免死!
好一个扭转乾坤!
真是讽刺!
难道不是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吗?!
冠冕堂皇的免死金牌,怪不得拼了命地要追回,虚伪至极!可笑至极!
穆洛衡好不容易止住笑意,他转过身,艰难地爬上了船舷,他深深地看了程莠一眼,而后把孤碣架到了脖颈上,他惨然道:“你说得对父亲,儿子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我认输。”
他自刎于高舷之上,鲜血泼落而下,绚丽而张狂,他仰面倒下,坠入了滚滚江流之中。
他低估了程莠,低估了贺琅,也低估了他的父亲。
他在他父亲精心布下的局里死无葬身之地。他孜孜以求的真相讽刺又可悲,可他做这一切无怨亦无悔。
穆渲隐藏的秘密是引他走向地狱的禁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