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琅一行人到达裕州时,已是申时过半,边灵珂早已候在驿站相迎。
雾山一众不便露面,进城时,程萧仪便让林禹跟着贺琅扮作随从,自己率着众人去了裕州所在的雾山商庄。
而穆洛衡作为协助裕州知州督办“倾帆”相关事宜的摘星阁阁主,需要一同迎接御舷使的到来,于是便随着贺琅前往驿站。
贺琅与穆洛衡并辔而行,林禹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这驿站不过是个接待的地方,环境毕竟简陋,不日便是中秋,贺兄不妨晚些随我一同回摘星阁。”穆洛衡慢悠悠地道。
贺琅淡淡一笑,不以为意道:“横竖不过是个落脚的地,简陋与否倒也不妨事,有劳穆兄挂怀了,初来乍到,还是看看知州大人如何安排吧。”
他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既不会拂了穆洛衡的面子,也不会让一会就要见面的知州大人难做,他毕竟顶着朝廷命官御舷使的名号,行事需要拿捏的分寸就必须恰到好处顾及两方,这一点,还是他的兄长——贺珩临行前特意叮嘱他的。
闻言,穆洛衡轻笑一声,看向他道:“也不必如此谨慎,边大人为人和善,定不会怠慢了御舷使大人,两方交友,你要应对的还是那些人。”
贺琅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穆洛衡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问道:“你离京时,父兄没有同你说过些什么吗?”
“嗯,”贺琅应道,而后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说,“拦路者,不问名姓,格杀勿论。”
穆洛衡默了一会,等着他说下文,在他一脸纯善无害的神情中,不可置信道:“没了?”
贺琅神色如常地一点头,道:“没了。”
穆洛衡轻吸了口气,由衷叹道:“不愧是将门之家。”
贺琅忽然语气不屑地道:“我那哥哥倒是说了几句场面话,满口官场明律,听得我头都大了,没听明白,我也不愿与他多费口舌,随便应了两句就走了。”
穆洛衡性子清冷,喜怒不形于色,但听了贺琅的话不由得失笑道:“你那哥哥听了这话怕是要伤心了,贺大公子志虑忠纯,自然希望你也能怀瑾握瑜,莫要辜负了你哥哥的良苦用心才是啊。”
贺琅觉得这话比场面话还场面话,咬文嚼字程度不啻于“之乎者也”,酸文假醋的让贺琅不是很想理他,贺琅笑笑道:“我和他不是一路人。”
穆洛衡何其敏锐,他觉得贺琅的反应十分有趣,一时起了逗弄的心思,他颇为揶揄地道:“是,贺兄侠肝义胆,不拘小节,自不受那碍事的清规戒律约束,必是高风亮节,出淤泥而不染也。”
贺琅抓着缰绳的手骨节握得“咔咔”响。
有些人不可貌相,就好比穆洛衡,性子冷淡,外表也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但遛起人来面不改色,掉起文来酸溜溜的更是让人望尘莫及;再好比贺琅,生得一副温润如玉的面容,看似温和多情,但骨子里有一股焦躁气,时不时还会爬上眉宇,给人一个措手不及的“改朝换代”。
贺大人勾着唇角,开始口蜜腹剑起来:“穆兄真是折煞我了,出淤泥怎能不染,在下自是不比穆兄,银涯阁主是武林翘楚,德高望重,才担得起护航”倾帆“的重任啊。”
“出淤泥怎能不染……”穆洛衡砸吧着这句话的意思,眸色暗沉,忽而低低笑出声来,“这倒是实话。”
林禹抬手掏了掏耳朵,他听不懂两个人笑里藏刀,话里藏箭般你来我往的互相吹捧,于是漫无目的地欣赏起街边的风景来。
“言归正传,”贺琅把越说越扯的话题拉回正轨,道“‘那些人’具体指什么人?”
穆洛衡收放自如,敛了神色道:“富商豪贵。给钱的都是祖宗,得罪不起。”
“年年都有人炒商标,唯今年炒得尤为凶,先不说席位竞标价了,基本都是内定,要他们说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边知州手伸不了那么长,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余下的标牌系于参擂牌上,文武开擂后四六折,但标牌有限,参擂牌握在富商权贵手里更是千金难取,到开标日标价一揭,多半要闹起来。”穆洛衡细细道来。
贺琅眉头一皱,问道:“往年也是如此吗?”
穆洛衡摇头,道:“并不是,往年的商标一般在八月初时炒得最高,那时候他们自己会先闹一场,属于内耗,等到八月中下旬开标日前后,这些人基本已经不成气候,这时边知州后发制人,标价就能压下来。但今年的标价却迟迟没降下来,怕是有人在从中作梗,边知州这几日估计已经焦头烂额了,到时如若商标压不下去,那些虎视眈眈的心怀不轨之徒揭竿而起,你这个御舷使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两方都将容你不下。”
贺琅知道穆洛衡并非危言耸听,不需要也没必要,但贺琅并未感到害怕,他细细思量了半晌,接道:“今年的确同往年不同,自我出京之日起,麻烦就没断过,这世道不太平,多的是心怀不轨之徒,他们蛰伏太久早已按捺不住,但这场动乱可大可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