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的寺院所题何名,那藏于红柱上的字文仍旧在暗处沉眠,承载着屠戮的血腥归于滚滚烟尘。
地宫的大门就此闭合,而千宫阵的齿轮仍在转动,直到所有的功过毁于一旦,让月华寺用尽最后未泯的善念,度去千百无辜的亡灵,挣不脱逃不过的枷锁烟消云散,禅释归天。
罪恶湮埋于黄土之下,恶念却还在生根发芽,黑暗之中的触手仍在肆无忌惮,敌暗我明。
在千路岭走了四五天,程莠一行人一路上还算顺畅,既没有碰到寻衅滋事的泼才,也没有遇上杀人灭口的鬼影,程莠估摸再走两天,应当就能到江陵了。
由于莫栀并未言明她的去处,离开月华寺之后也为去往别处,所以这几天来,她仍旧跟着程莠他们。
这天晚上,他们寻了一处空旷的地方生火过夜,几人都围着火堆坐,唯独莫栀,永远离他们远远的,把自己缩在黑暗的角落。
小阿夜不知是不是脑子缺根筋,任小七给他再多好东西哄他过来坐,他却偏贴着莫栀,寸步不离。
在又一次“诱拐”失败后,贺琅破天荒地出言相劝道:“别费力了,那小子只信任她,在一个人濒临绝境时,第一个出现解救他的人,对他而言就是神明。”
程莠咬了一大口饼,含糊不清道:“太夸张了吧。”
小七也跟着点头。
贺琅道:“一点也不夸张,抽象了点说而已,那小子心思单纯,在穷山恶水之地谁拉他一把,他就跟着谁,这是正常心理。”
程莠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道:“啊,这该死的,语言的艺术。”
她转头笑眯眯地看着贺琅:“真有魅力。”
贺琅:“……”
小七还不明白:“那我对他表达了那么多善意,他为什么不接受?”
秦怿在一旁闷闷道:“死心眼呗。”
贺琅耐心地解释道:“不是不接受,对于他来说,他亲近莫姑娘是一种本能,因为过命了,你能明白吗?”
小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侧目看向贺琅,不再纠结小阿夜的事,只是觉得这几天贺大人好像有些不一样了,整个人似乎都温柔了起来,尤其是看他师姐的时候。
为什么?难道也是因为过命了?
倒是秦怿这两天脾气不太好,一点就炸,好在程莠不跟他吵,这火也烧不起来。
这边的两人并未注意他们在讨论什么,小阿夜借着微弱的火光望着莫栀的侧颜,盯着她左眼上的银质面具,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姐姐,你为什么要戴这个小面具啊,你的眼睛受伤了吗?”
此闻一出,篝火旁耳目灵敏的众人也忍不住侧耳倾听。
莫栀偏头看向小阿夜,眸光晦暗不明,她淡淡道:“怎么,你想看吗?”
小阿夜愣了愣,既而诚实地点了点头。
莫栀轻笑一声,声音很淡,被劈里啪啦的燃烧声轻易盖了过去,但程莠还是隐约听到了那一声笑里,似乎带了点自嘲的意味。
莫栀转过身子,直视着小阿夜的眼睛,用平淡的话语一字一句地击穿了小阿夜炙热的心脏。
她道:“可是,看过它的人都死了。”
她笑着问道:“这样你也想看吗?”
小阿夜愣了半晌,惶然地摇了摇头。
这一回莫栀笑出了声,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地听出了这笑声里的自嘲,还夹杂着一丝无可奈何。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毫不掩饰地表露自己的心绪,或者说是情难自抑。
那面具后面,到底是什么?
“别看,”莫栀止住了笑声,垂下眸道,“会吓到你的。”
程莠将目光落到莫栀身上,看着她紧了紧衣裳把自己完完全全缩在了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心里不觉生出了一点心疼。
大多数时候,莫栀都不怎么说话,甚至有些畏人畏光,时刻都像一只惊弓之鸟,在自己周围竖起了一道防御的壁垒,让任何人都无法轻易靠近。那对外人的防备之心,比懵懵懂懂的小阿夜更甚。
程莠觉得,莫栀以前的生活必定很不如意,甚至到了如履薄冰的地步。
翌日,天刚蒙蒙亮,众人便起身赶路了。
莫栀不紧不慢地跟在众人身后,因为昨晚的小插曲,小阿夜有些不敢同莫栀说话了,倒不是被吓的,而是觉得自己惹了人家不高兴,怕她对自己生了气。
于是,小七头一次成功把小阿夜“拐”到了我方阵营。
程莠无语地看了一眼走路一瘸一拐,时不时还得何炀扶两把的小七和被他拉过来闷闷不乐的小阿夜,摇头叹了口气。
“阿莠……那幅画,你打算怎么办?”
说话的是林禹,他这两日一直有意无意地避着程莠,似乎是对上次程莠孤身夺画引敌的事有些气恼,这是这几天他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
程莠见他终于松口了,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