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贺琅轻声道:“皇命难违。”
程莠微微一愣,随即了然——没有谁偏生骨子里爱作死,放着平坦的官道不走,非要去走那穷山恶水的千路岭,不过是身负重任罢了。
别人不知道,但贺琅自己心里清楚的很,皇上为什么不派经验丰富的贺珩去裕灵山而派他去,当然不是为了历练他,而是为了借他的刀。
他常年混迹江湖,要比贺珩更清楚这其中的门道,办起事来也更游刃有余,皇上需要把利刃,他爹便毫不犹豫地把他递了出去,要他做这把破开风云的刀。
想来他贺家世代将门,为这江山立下汗马功劳无数,最终也敌不过皇上因忌惮军权的猜忌,那悬而未落的斧刀架在脖子上,逼着他旋刃而出。
他本该随着父兄身披战甲镇守四方,如今却不得不置身于风云变幻的江湖,他的刀该落在哪,他的道义该置于何处,没有人能告诉他,他的父亲不会,他的兄长也不会,那些妄图祸乱朝局的不轨之徒更不会。
他行冰雪破风霜,不为权,不为利,不为名,只为一个“义”字,为他贺家满门的忠义,为他所在江湖的侠义。
程莠没有再说话。台上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曲声,刚刚那朱衣罗裙的舞女不知何时下了台,台下的看客似乎也跟着默了不少,兴致缺缺地闲聊起来。
这时小二上了酒菜,程莠殷勤地拿了两个酒杯,给贺琅和自己斟了酒,还特地将酒杯双手奉上,贺琅坦然接受。
他接过酒杯,正准备小抿一口,谁知杯沿刚贴到唇边,便察觉不对,连忙道:“等等!”
这边程莠的酒还没喝到嘴里,那边贺琅便出声阻止,与此同时一只手已经伸过来覆在了她的酒杯之上,好巧不巧她的唇正好印在了他的指节上。
霎时两人皆是一僵。
程莠若无其事地抬起头,贺琅面不改色地收回了手。
贺琅佯作无事地将手放到了膝盖上,拇指不由自主地抚上了手指的指节。
“怎么了?”程莠压低了声音问道。
贺琅敛了心神,看着程莠道:“你没闻到吗?”
程莠不解:“什么?”
贺琅一字一顿道:“留仙水。”
程莠闻言一哂:“太看得起我了。”
这留仙水,顾名思义就是留住神仙的水……啊不,是令神仙也要退避三舍的毒,号称毒药界最不要脸的混子,靠其无色和微乎其微的味道稳居卑鄙之首。
虽然留仙水药不死人,但会滞留在血脉里堵塞经脉,习武之人运功提气若是多了这么个禁锢,无异于自取灭亡。而留仙水的解药也一直没有明确记载,也就是说,被这个混子看上了,你可以把它往死里打,但甩是甩不掉的。
不过功力深厚的高手也很容易将它压制,但保不齐它没事窜出来溜达一下,可谓烦人至极。
这姓贺的狗鼻子真灵。
程莠看着这满桌子的菜,露出一副肉疼的表情,她眼巴巴地望向贺琅。
贺琅眉心一跳:“干嘛?”
程莠道:“你闻闻这菜里有没有什么毒。”
贺琅:“?”
程莠脸不红心不跳地耍无赖道:“我真的好饿啊贺凌云,吃不饱的话一会怎么打架啊。”
姑娘你心可真大啊!
先不说这菜里有没有毒,你让一个相貌堂堂的翩翩公子趴在桌子上闻菜?这是人干的事?简直是有!辱!斯!文!
贺琅的脸顿时就黑了。
程莠一脸“我快饿死了”的表情道德绑架贺琅,完全没有觉得这个举动有什么不妥。
贺琅黑着脸取出一根银针,拿起筷子做遮挡,在菜里一一试过,银针光洁如新——无毒。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程莠,语调温柔听着却让人心生寒意,他半带威胁道:“吃吧,吃不完今天别走了。”
程莠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完了,金主生气了。
饭是肯定得吃的,只是可惜了这酒。
程莠一边吃饭,一边慢悠悠地道:“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呢,贺大人?”
贺琅慢条斯理地吃着菜,淡淡道:“留仙水流传并不广,目前能拿得出这毒的只有烈阳谷那帮人,他们既然能想出这种阴招,一会必然会出头,等着吧。”
程莠轻笑道:“不,贺凌云,我是说……”
不知道为什么,贺琅总觉得程莠这个笑容有些非同寻常,甚至有点,丧心病狂?果然——
“直接杀了,还是留他们一条命?”
这话说的简直不要太狂。
贺琅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幽幽道:“杀鸡儆猴,杀了吧。”
程莠弯了弯眉眼,道:“得令。”
留仙水毒发约莫半个时辰,他们认真吃了饭,又装作喝了酒,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突然从暗处冲出数十个人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