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收敛了浑身戾气,笑着接受。
“楼主。”
方或正又轻轻唤了声,无惧于杜城关视线投来的警告,他快走两步,到了凳子旁。
他想坐下。
杜城关豁然起身,去到了木板床上。
巨大的动静中,方或正难堪至极,受了几日愁苦的面色更加惨白。
凳子是娇娘刚才坐过的。
他不配。
饶是今时今日,他都不配。
扯出一个比哭还难堪的笑,方或正不知自己是怎么挪到床边,又是怎样将狱卒递给他的鸩酒递了出去。
待到杜城关仰头喝下,他才如梦初醒。
他想拦,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杜城关喝得决然。
他对生没有过多留恋,对于哪种死法也没有过多感触,反正结果都一样,反倒是计划之中,濒临死亡却可慢慢感受的绝妙令他沉迷。
然而期待的感受未能如愿以偿,鸩酒见血封喉的效果并不好,他的腰腹处有着万蚁啃食的抽痛传来。
起先还可忽略,可当痛感不断加深时,一层薄汗从额间渗出,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但这些都不足以致死。
垂眸凝神,调整着呼吸,杜城关安静一笑。
果然,伤害了邓连策的人,娇娘绝不会让害人者死得痛快。
“方或正,我给过你机会,你为何不逃?”
面颊有人用手帕擦拭的触感传来,不用看,杜城关便知是谁。
厌恶地将还想继续动作的手抓住,甩开。他没兴趣去看一个男人心疼他到手足无措的样子,也没有那个闲心。
“我不知楼主在说什么。”
方或正全然没有在意听到了什么,被人推开,他还在锲而不舍靠近,然而杜城关哪怕双眸紧闭,也似有感应般侧过了头。
“不知我在说什么?”
杜城关重复着,不喜不怒道:“你在娇娘面前装作不知山洞坍塌,可跟在你身边的长随在地动时明明提醒过。你明知我不管楼中小事,事出反常你却还是义无反顾到了密室。方或正,娇娘将一切都告诉你了,我也要死了,你还装作这幅假惺惺的模样给谁看!”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压制的怒意,但表情维持的很好,只是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气息又给弄乱了。
“我……”
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方或正只觉喉咙胀痛,眼眶也忍不住的发酸,胡乱抹了把落下的泪水,他执迷不悟道:“我是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好好的日子被我过得一塌糊涂,功名利禄我也不要了,如今还要亲手杀害您,可您呢……”
方或正声音哽咽,良久才有声音从齿缝挤出,一字一顿道:“您骂我假惺惺,装模作样,您贵为雁痕楼楼主,行事果断,心狠手辣,又怎会不知斩草除根的道理,您将我留着,难道不是动了恻隐之心?”
“我,对你?”
杜城关嗤笑,不屑道:“方或正,你可知我为何会将所做过的恶留下证据,藏于密室之中?”
方或正垂下头,“为了成就感……”
帮助富商贾槐死后正名,替雁痕楼在民间夺了不少好感。城西东郊状师一家九口之死,令其所在的梁湾村抬不起头,雁痕楼趁机在村里设学堂,宣扬“读圣贤书,做天下好事”,借由村民心中之恨,亦是为了名声。
邓连策被害,是因为其所在的醉仙楼要与雁痕楼争夺城西第一楼,也为给无愿大师腾地方。就连不久前的无愿大师被陷害盗取故友酒方,只为扬名,也不过是出了能顶替的凌鹤大师,旧计重施罢了。
杜城关至今走的每一步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哪怕明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也会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做下去。
而在回顾往昔岁月,所经历的每件“恶”留下的痕迹都足以令他缅怀。
想到这儿,方或正扯出苦笑,幻想着密室从未出现过的假象,“您若是没有留下那些,定不会被……”
“方或正,谁给你的自信,让你揣度我是如何想的?”
杜城关残忍打断了辩解,在对方诧异的注视中,他缓缓睁开眼眸,漆黑的眸子在昏暗不明的烛光下,宛若无尽深渊中吐着信子,死死盯着猎物的巨蟒。
猛地将人垂在身侧的手腕抓住,用力一扯,当两人身体碰撞的瞬间,杜城关声音蛊惑道:“若是没了密室,此时此刻你又如何会来找我?”
隐藏再深的秘密都会被揭穿的一日,与其整日惶恐不安,不如静候重见天日的那天,欣赏着受害者的无能狂怒。
“方解元,你应该很生气吧,仕途被毁,数十年的寒窗苦读成了一场笑话,自以为掌握了真相,诉求无门,然事情的真相却是你一直被凶手蒙在鼓中,成了满身铜臭,整日只为争风吃醋的玩物,如此打击,你或许从未设想过吧。”
杜城关将头搭在男人肩膀上,如同往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