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迟琰做了个遥远又模糊的梦。

梦里他还很小，坐在燕回居的院子里看天。

幼年时候他总是这样沉默的看着被围墙切割的四四方方的天空，两三天不见得说一句话，佣人们偶尔会讨论他是不是脑子有些问题，他听得懂，但并不在意。

在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封迟琰就觉得自己是个怪物。

他的父母是怪物，他就是他们生出的小怪物。

天上忽然飘落了纯白的雪花，小小的封迟琰伸出手接住一朵雪，看那晶莹美丽又极其脆弱的东西在自己手上很快化成水，佣人过来小声说：“小少爷，下雪了，待会儿要起大风，外面冷，我们进去吧？”

封迟琰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看着落雪，长久以来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竟然有了一点亮光。

佣人觉得他真是一个怪胎，反正自己也劝过了，是小少爷自己不进屋的，她才懒得在这里陪这个怪胎受冻，于是翻了个白眼，很快缩进了温暖的室内和其他佣人一起斗地主。

果然没一会儿，就起了很大的风，封迟琰被吹的脸颊发僵，却还是执着的看着那些雪，忽然有人在他身后问：“为什么看雪？”

封迟琰不用回头，就知道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是谁，他轻声说：“因为干净。”

明胧音很少来儿子的住处，她昨天跟封贻起了冲突，身上又添了一些新伤，但封贻给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此刻她身上裹着一件宽大的羊绒毯子，露出苍白却仍旧明丽的脸，像是在雪地之上盛开的一朵玫瑰。

她在封迟琰旁边坐下来，跟他一起看着天空，良久之后说：“迟琰，为什么会觉得雪干净？”

母亲鲜少这样平和的跟自己说话，所以封迟琰非常认真的思索，而后回答：“因为是白色的。”

明胧音笑了一下，“不对。”

封迟琰疑惑的看着她：“为什么不对？”

明胧音似乎在看雪，又似乎在看自己虚无的命运，笑着说：“因为你身处的环境太肮脏了，所以才会觉得雪干净。”

他们安安静静坐在院子里看了好久的雪，明胧音才站起身，将还带着自己体温的毯子裹在了封迟琰身上，看着他与自己相似的眉眼，轻声说：“迟琰，你相信命运吗？”

封迟琰摇头：“不信。”

他觉得身上忽然变得好暖和，今天的母亲也变得很温柔，于是伸出手想要拉住母亲的手，明胧音却站直身体，没让他碰到自己，喃喃道：“我年少时候也不信。但愿你的结局比我要好。”

很多年后封迟琰想起这句话，觉得这约摸算得上明胧音对自己的祝福，但那时候他太小，不能明白母亲的意思，只是跟着站起来说：“妈妈，我们今天晚上能一起吃饭吗？我期末考试拿了第一名。”

这是他跟同学学到的，如果孩子取得了很好的名次，家长总会很高兴，小孩子要什么都会答应。

但明胧音立在风雪里，淡声道：“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