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拍拍他的肩膀，叹口气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吵两句嘴就动辄要死要活的，爸妈费了多大力气才把你们养大，死倒是挺轻松，怎么对得起关心你爱护你的人？”

贺信阳动了动嘴唇，想说程柠悦没有父母，她一出生就被遗弃了，她跌跌撞撞的长大，却长得很好，活的自信又洒脱，是他毁了她的一生。

这六年的绝望，太苦了。

但是到底，贺信阳没有说，只是对着医生鞠了个躬，道：“谢谢您。”

“分内的事。”医生说：“人已经转去加护病房了，现在还不能探望，不过你们可以隔着玻璃看看她，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贺信阳点点头，医生便匆匆离开了。

几人跟着护士到了加护病房，透过玻璃可以看见程柠悦脸色苍白，躺在床上，身上插着许多仪器，还戴着呼吸罩。

贺信阳的手指搭在玻璃上，似乎想要透过这层冰冷的、无机质的人工产物描摹她的眉目，触手的冰凉，却又让他闭了闭眼睛，声音沙哑的厉害：“……阮小姐，她有跟你提起过我吗？”

阮芽摇摇头：“没有。”

贺信阳惨淡一笑：“也是……我让她这么难过，她怎么还会跟人提起我。”

在她被黄鑫折磨、被黄家人欺辱、被众人谩骂的时候，他是贺家高高在上的大少爷，身边全是赞贺声，他不知道她的抑郁症已经非常非常严重，也不知道那些难眠的夜晚，她坐在窗台上吹了多久的冷风。

他甚至还要和罪魁祸首结婚，任由着邹悠洁给程柠悦发了请柬。

当程柠悦踏进华丽的宴会厅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当她一把一把的吞下那些药时，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贺信阳只想到在水晶灯光下，对上的程柠悦平静的双眼。

那双眼睛里似乎无悲也无喜，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和邹悠洁一起出现，她似乎还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在笑自己多年痴心，还是在笑他的愚蠢软弱。

阮芽忽然说：“她不跟人提你，或许是因为，你在她心里太珍贵，已经贵重到，不能轻易提起的程度。”

贺信阳一怔。

阮芽垂下眸，眼睫颤了颤，说：“程姐姐如果不爱你，不会为了你隐忍六年，她这次活过来，是老天爷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如果没有把握住，以后就不要找她了。”

她认认真真的看着贺信阳：“我不想她一直为了你痛苦。”

贺信阳无声的哭了出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

程柠悦陷入了很深沉的梦里。

在梦里，她跟贺信阳相识相恋，结婚生子，白头到老，美满一世。

那个梦，真的太美好太美好了，美好到程柠悦根本不相信是真的，她哭的声嘶力竭，打碎了梦中的镜子，世界崩塌，万物寂灭，连带着那些深爱深情，一并消失的干干净净。

程柠悦想，总要说情深不寿，少年时她不相信，如今却忽的明白了。

太深重的感情，注定得不到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