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一点,盛珏浑身的肌肉紧了一紧,右手掐住她的脖颈,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是极其绵长的一个吻。
片刻后,外面下起了大雨,雨打棚顶发出沉闷的声响,柳妤月躺在榻上,双手被牢牢禁锢在耳畔,抿着唇,小脸微白。
巨大的痛意将她的无感吞噬了个干净,她听不见雨声,也看不见周遭的一切。
世界好像都安静下来,除了耳畔传来轻微的喘息。
盛珏的动作实在称不上温柔,又或者说,是有意下重手,叫她喊痛。
可柳妤月不愿喊疼。
大魏公主一生矜贵,从不愿在外人前示弱,何况,如今她面对的是灭国仇敌。
混沌之中,许多记忆仿佛骤然活过来。
她想到元祈六年,她六岁,被带到御书房中协助父皇处理政事,父皇握着她的小手,教她在奏折上圈点批红。
“阿词,你且记住,为君者,当以仁义治天下,使百姓养生丧死无憾,方为王道之始。”
“我皇族受百姓敬仰,亦将以性命护百姓安居乐业,予天地一方海晏河清。”
又想到父皇驾崩那日,父皇颤颤巍巍地将六岁的柳仲期交给她。
“阿词,切记、切记、护好新帝,护好大魏。”
后来大魏城破,她站在城墙上,眼睁睁地看着烽火烧到城门。
京都哭声震天,叛军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她没能救了这岌岌可危的帝国,本该随这帝国而去,可残留的老臣拦下了她。
“公主,救救大魏吧。”
“公主,太后和新帝都在那匪首手中,您不能死。”
……
她的眸光游离在外,良久,眼角轻轻落下一滴泪。
是的,她活了下来。
背负着国仇家恨和委身仇敌的屈辱,活了下来。
*
经历了一整夜的狂风暴雨,府中的梨花被骤雨打落了一地。宰相府掌事一大早就在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望着空空如也的巷子,良久,又低下头来叹气。
“刘叔,您坐下歇歇吧。”小童取来竹椅,撑开放在地上,“相爷定然平安的。”
刘掌事摆了摆手,如今没有坐下来的心情,“相爷降于山匪,还将……长公主送到了那些贼人手中,也不知如今该如何难过。”
“可这也是无奈之举呀。”小童知道这些,劝慰道,“彼时幼帝与太后被他们派来的奸细掳去,宫中早已无了战意,眼看都要被叛贼一网打尽了,是琅悦公主命咱们相府假意投诚,这才拖延了一段时间。”
言至此处,他顿了下,继续道:“借着咱们投诚赢来的时间,琅悦公主亲自将皇子公主们送走,为咱们大魏保存了血脉与实力,也算是好事一桩了。”
刘掌事捻须,诚然,没有相府投降争取来的时间,如今的皇宫上下早就被一锅端了。
只是……
“那群叛贼必然有所察觉。”刘掌事一提这个就更愁了,“相府投诚后不过一个时辰,宫中的公主皇子们便凭空消失,如此蹊跷,他们定然会怀疑到相府头上,如今相爷又去了,指不定会受多少折辱……”
“这些折辱——相爷……应该不会放在心上吧。”小童想了想,道,“换个角度想,还好他们怀疑到了相府头上。有相府挡在前,公主的日子,会好过许多呢。”
这倒的确。
刘掌事一滞,倒也没再说什么了。
宫中鲜有人知,三月前先帝驾崩,亲手将幼帝交付与了琅悦长公主。
此后,宫中事务名义上是相府辅佐幼帝决断,实则长公主一手操持。
外人皆以为当今宰相治国有方,在朝中无良将可用时,仍能以谋略,于衢州、赣州两地牵制住翘勇善战的义林军。
但无人知晓,这三月以来的所有战果,皆出自长公主之手。
只是可惜,先帝驾崩时匪军已势如破竹,留给长公主的时间到底还是太少,这摇摇欲坠的大魏,终究是倒下了。
绿枝上掠过一只飞鸟,树影摇晃,刘掌事抚须,再次悠长地叹了口气。
远处,青黛小巷的尽头出现一抹素白的身影,小童远远瞧见了,顿时兴奋起来。
“是相爷!”他一边招手,一边叫喊,“掌事!相爷回来了!”
刘掌事快步相迎,没走几步,便愣在原地:“相爷,您的手?”
白影越走越近,小童这才看清,来者脚步虚浮,面色苍白,似乎随时都要倒下,而他的左手,正滴着血。
滴答。
殷红的血珠滴落地面。
他走过的每一寸青石板上,都滴落了三三两两的血珠。
“相爷!”小童身子敏捷,飞快地跑过去,扶起了几欲倒下的祝允之。
“无事。”祝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