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是个好学生。”
午后,在贾政的书房,一位穿着普通长袍的中年男人坐在里侧,正在和贾政下棋。在他们的右手边,摆着刚刚被丫鬟端上来的茶水。
在茶香四溢中,长袍男人毫不留情地将贾政棋盘上最后一线生机都吃光了。
贾政:“朔方先生,珠儿不过苦读尔。”言辞中,听起来对贾珠还是不大满意。
朔方先生淡笑着摇头,抬手捡起棋盘中的棋子,“存周,他才九岁,寻常孩子都无法如他这般苦读,莫要太过苛责。”
“朔方先生,他是我儿,我自是希望他好。可用功读书这样的事,本就是他该尽之本分。”贾政叹了口气,丢在棋盒的棋子发出一声重重的啪嗒声,“虽然有荣国府在,但未来还是要靠他自己的本事,他的性子……”
想起长子,贾政喜忧参半。
贾珠读书认真,学业不错,行事落落大方,做事得体。这些,贾政当然看在眼里,可是,贾珠的脾气,贾政是有些不太喜欢的。
他欣赏儿子的才能,却觉得他太过弱质。或许是因为身子骨虚的原因,贾珠总比旁人显得要柔和许多,守礼却也不够有锐气。
他生怕贾珠这样的脾气,将来在官场上走不远。
朔方先生见贾政当真忧心此事,却觉得他对贾珠还是太过刻薄。
他教了贾珠几年,在读书这一道上,这位学生已经算是通透,常常能勘破晦涩文字背后的关键,一点就透。
平日里,对待师长更是一腔热诚,有礼端方。这般贴心与得体的行事作风,更是叫朔方先生喜欢,令他教导也多了几分真诚。
但这些好,在贾存周眼里,是不存在的。
这无疑让朔方先生对主家有些失望。
贾存周为工部员外郎,家中豢养了不少清客,多是沽名钓誉之辈,整日里只会喝酒吟诗,算不上多正直的举止,在而今现在的京城,却非常常见。
贾存周清客虽多,却也不是不明这些。
在众多清客里,他颇为欣赏朔方先生,这位先生也是某些缘故,方才会做了贾存周数年的门客。
贾存周心知朔方先生的能耐,在贾珠开蒙后,请来朔方先生教导贾珠。
朔方先生在这数年的接触下,隐约窥见了荣国府上一些不可言说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又与坐在他眼前的这位贾存周息息相关,也叫朔方先生连意见都提不出口,只得将教养学生贾珠,当做是回报主家的方式。
只是今日和贾政这场对话,令朔方先生加剧了要离开的念头之外,却也有几分好奇,“存周,可是有了什么由头?难道是他犯了什么过错,这才叫你不喜?”
贾珠有过错?
这却是没有的。
但贾政的确心梗。
而这原因过于微妙而不能为外人道也,所以他才只能借题发挥生闷气。
这原因,出在贾母身上。
…
荣庆堂内,贾母犹然气恼,鸳鸯和珍珠正绕着贾母团团转,一个摸着心口,一个给老祖宗捏捏脚,生怕老太太气坏了。
鸳鸯机灵地说道:“老祖宗,二老爷也是为了珠大爷好,您可别气坏了身子,消消气,消消气。”
贾母失望地摇头,“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短视的儿子,连这点事情都看不透。他是什么排面上的人?一个区区工部员外郎的身份,就想叫珠儿去挣太子伴读的身份!”
她一想到早些时候贾政在他面前振振有词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荣国府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如今贾家还勉强是金陵四大家之一,可是王家与史家也就罢了,贾家和薛家却是看着有些断代了。
荣宁两府,唯独贾敬走科举考上了进士,其余人等要么承袭爵位,要么捐官或被贵人所点,根本不值一提。
偏偏贾敬这两年迷上了修仙炼丹,眼瞅着恨不得人就扎根在道观里不出来,贾母一想到他的荒唐就头疼。
好不容易有了个贾珠,性子好,又会读书,贾母对他是有期待的。
可老二不知是被谁灌了迷魂汤,在外头风传康煦帝要为太子殿下寻找伴读的时候,突然有了异想天开的念头——他想给贾珠搏一搏太子伴读的名头!
而起因,居然是为着数年前,贾珠入宫那一遭的境遇。
那已经是整整三年前的事情了!
这几年虽然太子殿下偶尔会从宫中捎来点东西给贾珠,但在最近这一年里却再也没有过。
贾政这般念想虽好,却是在害了贾珠。
“老二想怎么发疯我不管,但绝不能让他毁了珠儿。”贾母发狠说道,“他既然想挣,我就让他看个明白,他那员外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几年被清客吹捧多了,当真以为自己是文曲星下凡了!”
假若没有荣国府的名头撑着,那些清客难不成还是为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