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的遗老,只留下带血的轨迹。
但无论如何,皇帝的变革都太过□□速,太过于猛烈,跟上他的步伐实在太难,选拔也太残酷了。数十年间,皇帝接连抛弃了董仲舒,抛弃了公孙弘,抛弃了主父偃,抛弃了数十年来所有为他兢兢业业小心卖命过的重臣,代之以更好用更聪敏更能迎合皇帝需要的新人,荣枯变易,只在指掌之间。
这种高速的更换当然保证了国家机器强有力的运转,给予了朝廷无穷的执行力;但问题是,人终究不是可以随意更换的零件。当青云直上的新贵们俯首看着前辈凄的尸骸时,除了幸灾乐祸与弹冠相庆之外,真的不会生出什么难以遏制的恐惧么?
不要忘了,被武帝这种养蛊法选出来的都是绝对的聪明人。所谓蝼蚁尚且偷生,聪明人在这样赤·裸裸的前车之鉴面前,只会更加惶恐,奋力挣扎,竭尽一切可能要逃脱皇帝的罗网。
当然,在往常这种挣扎是不会成功的,皇帝毕竟太过英明,皇权也毕竟太过强大,即使绝顶的聪明人也不能挣脱制度的约束。武帝永远可以高坐钓鱼台,用一切手段为官僚们画饼,舒舒服服游走于群臣之间,继续当他的海王。
但问题在于,卫太子崛起了。
以史实判断,太子的崛起应该是武帝一手的安排,无论是为他延请朝中德高而望重的师傅,还是设立博望苑,招揽天下材艺道德出众的奇士,都是培育继承人殷殷的厚望——老刘家对寻常儿子固然刻薄,但对看好的继承者是相当温柔宽厚的。武帝寄希望于太子,一如景帝寄希望于武帝。
而这一脉相承的背后,则是汉廷一以贯之的治国思路,所谓“汉家庶事草创,加四夷侵陵中国,朕不变更制度,后世无法,不出师征伐,天下不安。为此者不得不劳民”,而太子“敦重好静,必能安天下”——由景帝至武帝是征伐四夷、变更制度的躁动与亢进;那么由武帝到太子,便必将转为稳定而持重的安静无为,回归汉初与民休息的轨道。否则必将重蹈亡秦的余迹。
由静而动,又由动而静,应时而变,身段灵活,果然是高皇帝子孙的作风。
只是这灵活、柔软,一百八十度的大调头,却有着不可知的风险——当太子继位,再次变更制度,回归安静无为的路线时;那些被武帝以重刑严法养蛊养出来的卷王,又如何能适应这骤然变化的朝堂呢?
要知道,在武帝数十年的规矩里,不适应的结局可只有一个。】
刚刚被吐槽为“负心薄幸”的皇帝,渐渐眯起了眼睛。
相较于用人决策上轻佻随意的调侃,天幕之后的话平平无奇,却字字句句力若千钧,起承转合都敲在皇帝的心里,掀起了真正的狂风骤雨。
——原因无他,天幕所叙述之“治国思路”的变更,恰恰吻合了皇帝内心最隐秘,最不可告人的心思!
他登基以来,种种的举措之所以这般的大刀阔斧,一往无前,勇猛精进到近乎于操切的地步,正是有毕其功于一役,不遗后患于子孙的考虑——大举用兵的灭国之战实在难以维持,与其寄希望于后人,不如在自己手上了结,让太子能有施恩天下,与民休息的机会
但皇帝精密筹谋,为好大儿计算了一切,却从没有想过大臣的感受——当然,张汤公孙弘等都是四旬以上的人了,以年龄看也不会与太子有什么交集,考虑与否都无所谓;但如果——如果皇帝活得太长,而选拔的重臣又太过年轻,已经拖不到在太子上台之前老死,他们又会如何?
汉廷的重臣可不是宋明以后被儒学与帝王术摧折成木偶人的官僚,此时春秋战国余风尚在,人人耳濡目染的是乱世游侠快意恩仇士人一怒天下缟素的故事,真要把重臣们逼得走投无路,他们又会对太子做些什么?
皇帝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某种意义上,皇帝晚年的“巫蛊之乱”,正是他一生执政中,所有矛盾、缺憾、冲突的终极爆发,各种意义上的其来有自,但凡皇帝少犯一丁点的错,都不至于作到这种地步。
首先引动巫蛊之祸的,便是皇帝那根深蒂固的迷信——在诛杀了李少君与栾大,光着屁股丢了一圈人之后,皇帝依然矢志不渝,或曰死性不改,只是迷信的方向有所偏移,从方士转为了胡巫。
而这个决定无疑是灾难性的。方士们厚颜无耻,但终究知道自己是在骗人,自从被始皇帝铁拳教育之后,一般还不敢作太大的死;但胡巫们就大大未必了,他们所玩弄的那些巫法、邪术,大多是依靠酒精及药草等麻醉品来实现,而人在服用大量麻醉品之后,你还能指望他有任何理智么?
正因如此,当皇帝暮年多病,咨询这些跳大神的疯批时,他迅速得到了信誓旦旦的回复:
“巫蛊”
得,来活了。
当然,事情到了这里,其实也没有步入绝境。孝景皇帝晚年时窦长公主同样诬陷过栗姬搞巫蛊,但结果不过是刘荣废黜而栗姬失宠,远没有后来的阵仗。说白了,审案的官员毕竟也是混口饭吃的打工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