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头盯着天花板,似乎深陷绝望的流沙中,被挤压得几近窒息。
就在情绪要崩溃的刹那,她瞥见了对话列表的一个头像。
语音通话的彩铃响了几秒,很快被接通。
舒见桉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惊讶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欣喜,试探道:“喂?”
“舒见桉,你在绵城吗?”
“我一直在。”
“你现在能出来吗?”
“能。”舒见桉听出她语气的不对劲,关心询问,“你怎么了?”
在他问完这句话后,林舍鱼的眼泪有些憋不住了。她深呼吸一口气,屏住蔓延的泪水,故作轻松道:“没怎么……你可以出来陪我吗?”
“好,我现在就出来。”
没有追问为什么。
他的毫不犹豫将她所剩无几的伪装瞬间冲溃。
林舍鱼抱着电话,失声痛哭起来。
-
他们约定在东方红大桥上见面。
这座桥跨越涪江两岸,不似其他桥梁的雄伟,却是绵城的漫漫发展岁月的见证者,连接进绵城人的血脉。桥头矗立着一栋楼阁,名叫越王楼。
二月中旬,冬日的天空显露出少有的湛蓝色,蓝得分明。桥上有许多人,这个时节,总会有一群海鸥出现在绵城,引得市民驻足欣赏。林舍鱼后背依靠在栏杆边,双手揣进衣兜里。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着眼,望向空中自由自在的海鸥,心情却游荡在一片灿烂之外。
她也不知道自己找舒见桉出来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论推心置腹的程度,肯定没人能比得上乐思萝和张浒。但是他们一个不在绵城,一个不回消息。
这种涉及家庭的事情,真的还会有人愿意倾听她诉说吗?
虽然她在电话里说自己是心情不好,但是明眼人都能听得出来,哭得那么惨烈,怎么可能只是因为心情不好呢?
林舍鱼正在纠结时,舒见桉已经靠近。
他拎着一袋面包,围巾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如围棋的棋子般黑白纯粹的双眼。来到她面前,他摘下耳机,将围巾往下拉了拉,呼出的白汽升腾而起。
林舍鱼神色别扭,满腹的纠结,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在电话里的失态。
如果现在舒见桉追问刚才的事情,她该怎么说?
好在舒见桉没问,而是抬了抬手,展示他买的一袋面包。这种烤面包林舍鱼小时候很爱吃,上面很松软,底部却很酥脆。她最喜欢吃烤面包的脆脆底了。
她还以为舒见桉是提面包来安慰自己,伸出手去接,“谢谢你。”
舒见桉一愣,“你想吃?”
“不是给我买的吗?”林舍鱼悻悻缩回手揣进包里。
舒见桉打开袋子,递到她面前:“你想吃就拿几个吃。”
林舍鱼拿起一块面包,咬了一口,是小时候的味道,很甜。
她问:“你不吃吗?”
舒见桉摇摇头,仰头看向空中。林舍鱼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空中盘旋飞翔的海鸥似乎变多了,洁白的身影在暖阳的映照下展现出勃勃生机。
“这些海鸥叫红嘴鸥,俗称水鸽子,是从西伯利亚来的,每年冬天都会在绵城过冬。”舒见桉边说,边撕下一小块面包,往空中一抛。
红嘴鸥以极其漂亮的轨迹,从上空飞过,精准无误的接住面包。
林舍鱼这才明白,为什么舒见桉会带着一袋面包。
“我每年冬天都会到这来。”他的声音融入温柔的风里,转头看向林舍鱼,“它们很亲人的,你来试试。”
林舍鱼拿起一块面包,还没准备好投喂,就有心急的海鸥飞到她手边,一口衔走面包,吓得她惊叫起来,往旁边一靠,撞在舒见桉的肩膀上。
舒见桉笑出了声,轻轻扶她一把。
林舍鱼后知后觉,刚才的接触太过亲密,红脸拉开距离,毫无威胁性道:“不许笑!”
“好好好,我不笑。”舒见桉继续往上抛面包。
余光里,林舍鱼一脸新奇,阳光将她白皙的脸过曝,干净的视线一直跟随他的动作,几缕发丝在风中摇晃。
“林舍鱼。”
他突然叫她。
“嗯?”
舒见桉没答话,只是将面包的一角轻轻咬在嘴里,闭上清澈的双眼,面朝涪江仰起头。冬日的阳光撒在他身上,光影跃动明灭,橘芒如画笔,描摹出他清秀的面容。他像是有召唤术的魔法师,吸引无数海鸥逡巡而来,在他头顶盘旋,然后俯冲而来,以轻灵的姿态将面包衔走。
林舍鱼想到了诗人济慈写的信
——“我甚至希望,我们是蝴蝶,只在夏日中活三天。”①
——此刻,我希望我是海鸥,只停留在这个冬日。
这一幕昙花一现,却足以惊艳往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