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陈骁沉吟了一会儿。
他回国之后, 和父亲的关系一直只是淡淡而已。不论是他先前执意要去地方市场、还是顺水推舟回到总部,父亲那边总是回以一句:“你考虑清楚就好。”
既然说得这么轻描淡写,那么徐文涛去海临市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说起来也好笑, 他自认为不是斤斤计较的性格, 但是面对多年不见的父亲, 心里却仍然有几分无法克制的怨怼。
哪怕明知道父母之间的事他无权置喙。
陈骁也钻过牛角尖,甚至于他现在的状态也非全然是理性客观的。
只是比起旁人的劝说, 他更愿意听路楠说的。
这倒不是因为爱屋及乌,而是他觉得, 路楠与他在某一程度上能够感同身受。
而且路楠说话更有趣。
陈骁知道路楠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但是对于要不要这样做, 他心里头始终有一点犹豫。
一来是因为他那有些可笑的自尊心, 觉得这样仿佛成了自己先低头——虽然低不低头的更像是孩子赌气;
二来是担心说了之后父亲也持反对态度,那才是一票被否,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这才是他最害怕的情况。
海外经销权这几个字, 代表的又岂止是海外而已。
前年、去年,他也一直在考虑开拓海外市场的可行性,但是……
“我会找时间与他谈谈看。”陈骁最终还是下了这个决心。
路楠并不知道他的权衡与担忧, 但是作为已知既定结果的未来人, 她猜测, 董事长既然后来能放权给陈骁, 那么应该从头到尾对他这个儿子都是颇为看重的……吧?
只可惜前世这两年, 她的精力都在和张飞斗智斗勇呢, 根本不知道总部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够格知道。
后来听说的,也只是片面的消息。
“试试吧,反正试错成本也不高。”路楠笑着说,“真的谈成了, 我倒是赶不上这一趟,没准以后可以呢?”
陈骁知道,路楠说的绝非无的放矢,乌城从事外贸行业的商人众多,以路楠的能力,能挖掘出第一个、难道还找不出第二三四个?
他也笑了:“那么现在,于公于私我都要劝你先放缓脚步。”
路楠点头:“是的,我知道重中之重是维护好现在的经销商。毕竟竞品公司和其他酒水公司还在虎视眈眈呢。”
“看来接下来的日子我们都需要加油。我努力说服董事长、你努力维护客情。”陈骁的心情轻快了许多,他略带不舍地同路楠道别。
挂断电话之后,陈骁想了想,从通讯录里找出另一个人的名字:“喂,仇哥,后天来不来蓉城?”
他们约在球场见,四周空旷是个聊天的好地方。
仇超群虚长几岁,体力有点跟不上,后来几乎被完虐。他跑到场外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用毛巾盖着脸,双手投降状:“牲口啊你,尊老都不懂?我不来了!”
陈骁摇头取笑:“仇哥这几年疏于运动啊。”
“主要是年纪大了,体能跟不上趟。”仇超群稍微缓过劲儿一点,伸手拧了一瓶运动饮料,“怎么,还端着架子呢?我那俩哥们可是催我好几次了,人家是捧着钱找我的,多好的机会啊。”
仇超群说的,自然是陈骁迟迟不愿意去找董事长说海外经销权的事。
没错了,年初的时候老仇就对陈骁说:“和谐酒的老总是个死脑筋,已经被经销商一塌糊涂、价格几近倒挂的国内市场弄得没脾气,他现在就是舍不得退下来,又不想再出什么大变故,总之找他真没什么用。你不如直接去找你老汉儿说。”
陈骁倔啊,就是死磕和谐酒品牌部高层那几位,年前年后加起来最少花了十天时间。
要仇超群说,沈希尧(陈骁原名)这个小子,从小就太端着了,还是一个死脑筋。
别人家的孩子想要吃什么、玩什么,都是撒泼打滚要的。他呢就只是在路过橱窗的时候目光多停留一会儿或者脚步放慢一点,大人自然而然就问他是不是想要。每到这时候,这小子就腼腆地抿嘴笑:“不要,我就是有点好奇。”大人要买给他,他只总是坚持说不要。
今天,仇超群是忍不住了:“时间宝贵,一寸光阴一寸金,他们俩加起来要签一千万的和谐酒,这可是和谐酒不是经典酒嗷。如果谈成了,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我真不明白你和自家老汉儿有什么好斗气的……”
“我打算晚上回去吃饭,待会儿坐你的车。”陈骁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突然开口。
仇超群刚准备长篇大论呢,就被堵回去了,他愣了一下接着哈哈一笑:“你想通了是不?我就说嘛,父子哪有隔夜仇!”
陈骁摇头:“我和我父亲之前,不是仇恨,只是……太生疏了。”生疏淡漠,除了血缘关系,半分亲昵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