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黯淡:“霓裳本只是参剑堂旁听,倒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只是有一件难事……师姐,我实在不知,如今我虽为绮罗堂副使,可真论起来不过一介仆从,若上春试,遇上主家或者主家的心腹,到底该输还是该赢呢?” 周满静静望着她:“你不该问我,旁人给的也不会是你心中的答案。你该问自己,想输,还是想赢呢?” 赵霓裳捧着那盏热水的手指,忽然紧了几分。 她迎着周满的目光,眸底显出挣扎,父亲的死状与迦陵频伽染血的翎羽,交替在她脑海中闪过,于是使她的声音有种含恨的惊心动魄:“我知道自己不该赢,可又实在不想输!” 一面是自己的尊严与抱负,想要证明自己绝不比那些世家子弟差,一面是父亲与神鸟的血仇,若不先忍气吞声,恐怕熬不到有能力报仇的时候…… 这一刻,周满竟仿佛是在看前世的自己。 一面是强剔剑骨还背信弃义追杀于她的大仇,按理她与王杀该不死不休,一面却是武皇指明前路、机缘相赠的深恩,可那王杀偏偏是剑阁金铃选中之人…… 赵霓裳微微咬紧了牙关,只道:“师姐,哪一头,我都放不下,也不想放下!” 周满有些怜惜,笑着道:“那你选了一条更难的路,需要有足够的智慧,才能两全。” 赵霓裳出神,似乎正在想如何才能两全。 周满却问:“我给你的《羽衣曲》,你如今练到第几层?” 赵霓裳这才道:“第三层。” 周满不由道:“你修得好快。” 赵霓裳天赋平平,原本修得没有这样快。只是自迦陵频伽出事,那晚她设计在父亲丧命的刑台上使人打死了何制衣后,回到屋内,本以为心绪翻涌无法修炼,可谁料才刚打坐将功法运转一个小周天,竟觉灵台清明,通体畅快,便好似忽然堪破了什么心障一般,不仅修炼的速度快了,连依着功法运转那柄银梭作为武器时,也更得心应手,威力倍增。 她隐约觉得,这并非一件好事,不想对周满讲。 可没想到,周满竟然也没往下问。 她只是转过身,从临窗的书案上移开镇纸,取过一沓早已写好的纸,径直递给她:“这是中间门三层功法,你既想赢,回去不妨看看。有来有回,有报有偿,便当是我答你今日的传讯,不必道谢。天快亮了,早些走吧。” 赵霓裳先接那几页功法在手,想要道谢,可听她这样说,到底将到嘴边的那个“谢”字收了,深深埋去心底。 她躬身行过礼,道别离去。 周满立在门前,加她身影走出东舍,才将门扇合拢,回转身来,却将桌上东西一收,自角落里拎出一盏灯来。 金不换此时已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看她举动,便道:“又要去见望帝陛下吗?” 周满道:“王诰等人图谋非常,得去一趟。” 金不换听后,有些皱眉:“教菩萨修炼学剑,为我思对敌良策,赵霓裳的功法也是你传授……这段时日来,只是见你为别人操心,却少见你有自己修炼的时候,一旦得空,都往剑顶去见望帝陛下了。周满,连赵霓裳都想赢,你就一点也不想拿春试的剑首吗?” 周满一停,有些复杂:“想啊,当然想。” 她是周满,她怎么会不想赢? 只是她拎着那盏灯,重新打开门,抬头看着寒夜里那轮孤悬的冷月,却慢慢道:“但我真正想赢的东西,太大、太大,眼前这一点,顾不上的时候,也只好放下了。” 对旁人,甚至对金不换与王恕来说,春试都是头等大事。 可对知道不久后会发生什么的周满来说,那实在不值一提。 帮助望帝战胜张仪,扭转前世蜀州败局—— 才是她真正的大事! 隆冬寒风凛冽,周满说完,冲金不换一笑,已出了门去。 那轮冷月似乎也被冻出了一层毛边,在天际留下个模糊的形状,以致四面群山、地上河流,都像是被搅进了一团浑水,不好看清。 还好,有点燃星灯的剑宫,遥遥将辉光洒遍大半个蜀,照亮夜间门旅人的行路。 早已荒废的古道上,枭鸟一声嚎叫,振翅飞走。 那刚从险峻巉岩间门走出的白衣修士,满身狼狈,举头先望天上明月与南面剑宫,低头再看自己被荆棘划破的袖袍与沾满泥污的衣摆,不由摇头一声苦笑,只叹:“千里蜀道,果真是个‘难’字啊……” .w.co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