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该还没有如今修为吧?便连刚才那一柄刀,也是杀了陈家百余口后才能炼制……我实不明白……”
陈规竟道:“你怎知,杀陈家百余口的,只我一人?”
他眼神阴冷,此时那带血的唇畔却偏勾出一抹笑意,诡异至极。
周满脑海中一道电光闪过,突然什么都明白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宋兰真陷你于囹圄三年,你也不怨不恨,反而忠心耿耿——当年陈家百余口血案,原来也有她一份!”
陈规未料她一下就能猜着,不免怔了片刻。
但随即便是大笑:“你猜得倒是很快!可惜了,世人却没这般聪明。我自幼便被陈家那帮人弃于兽林,自生自灭,不过随着山中凶禽猛兽而活,误打误撞吞了一枚兽丹方才修至金丹境界……是上苍眷顾,才使我得了垂青……”
他永远记得,那一年他结成金丹出来,想找陈家寻仇,却被正好经过的宋氏之人抓住,擒到宋兰真面前。
那时的宋兰真尚无金丹修为,然而听过禀报过,掀开车帘来打量他,问:“你想杀陈家之人报仇,就凭这点修为?”
他咬牙狠声:“杀一个是一个,杀两个便是赚!”
宋兰真听后,目光一阵闪烁。
他自以为死期将至,用力挣扎,但却被宋氏仆从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然而下一刻,宋兰真已轻一摆手,从那华丽的鸾车上下来。
仆从见她示意,虽然不解,却还是将他放了。
他从地上起身,宋兰真便已立在他面前,竟轻轻替他拍去肩上灰尘,向他一笑:“杀一两个怎够解恨?不如,我教你个办法,多杀一些……”
陈规想到这里,面容不知为何变得平静了:“我便用她教的办法,杀了一个又一个,剜了他们的眼,炼成‘一叶障目’;割下他们的舌,就有‘口蜜腹剑’;剥出他们的脸,则锻‘两面三刀’……可那些都不是最厉害的……”
周满轻声呢喃:“这样就说得通了……”
陈规隐晦看她一眼,早在暗中算着时间,到得此时打量她面色,终于问:“你可知,这世间何物最毒、最无解?”
周满闻言,瞳孔骤缩,豁然抬首!
这般的情状落入陈规眼底,自然成了毫无防备,于是一声狞笑:“那便是——人心!”
在他话音落地的刹那,周满脸色果然一白,似受万蛊噬心之痛。
陈规趁机暴起,抓起先前坠地的那口“腹剑”,合身便向她袭去!
只是人在半道之时,他忽然对上了周满那双先前一直低垂直到此刻才抬起的眼——
里面冷静一片,何曾有半分痛苦慌乱?
他瞬间觉出不对,想要抽身回撤,可万万没料,正在此刻,旁边乌篷船内忽然一道身影窜出,向他扑来!
明月峡灵气暴烈,寻常修士根本不敢随意放出灵识,更何况他们一到此地便是数度极限交手,关注对手还来不及,哪里能想到这船中竟早藏了人?
周满看见那道身影,顿时愣住。
陈规则是大骇,转剑便向此人刺去!
琥珀色的剑身破人血肉如入无物,顷刻间已刺入那人躯壳。
可对方并未停下!
那一双赤红的双眼抬起,宛如点着两簇仇恨的火焰,张口忽然发出困兽般的嘶吼,竟是不惜让陈规之剑穿透躯壳,也要让手中那柄断剑,沾上仇敌的血!
何等平凡的一口铁剑?
甚至被人折断……
可它由这样一具血肉之躯、一介无名小卒,紧紧攥着,竟狠狠捅进了陈规腹内!
陈规当即痛得一声大叫,一脚踹出,终于将此人踹得横飞出去,摔落在地。他犹不解恨,又扬起一掌,就要使此人付出代价,挫骨扬灰!
幸而此时周满反应过来,顾不得再扣那枚枯木戒环,急召无垢剑,先将陈规挡退。
只是紧接着,她立在原地,看着地上那道身影,却不知为何,没有上前。
心内那股冷意,忽然失了她有意的压制,于是窜遍全身,猛烈的痛楚几乎使她眩晕。
直到那人仰面向天,口中涌出鲜血,周满才约略回神,移了步,缓缓走到那人面前。
那只是一张略带几分坚毅的寻常脸庞,曾为泥盘街的伤患求过药,也受人蒙蔽带人为难过金不换,仅仅在几个时辰前的清晨,她才从陈规手里救下他,又险些杀了他,折断了他的铁剑……
冯其看见她,艰难开口,似乎是想解释:“不是……救你……我只是、想报……仇……”
周满垂在身侧的手,忽然开始轻微地颤抖。
冯其是无处寄身才夜宿舟中,先前听得陈规承认泥盘街之祸全是他所为时,就已想出手。可他将那柄断剑攥了好久,心里竟感到害怕。正如王大夫所言,原来这才是真正修士的世界。
他这样的人,怎配去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