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朝暮(3 / 4)

石桌上,

“这是我书房摆的一些旧时的文章书卷,从燕京带过来时便一直存在箱中,江南春日雨水多,一放便搁置了几个月。摸着已有些许潮湿,这几日趁着天气好,拿出来晒晒。小九不记得序列,我便与他说等我回来亲自收。”

“我能看看吗?”她问。

裴谙棠毫不犹豫:“都可以看。”

凌玉枝拿起一本《资治通鉴》,细细翻了几页,这书她也囫囵看完过。可摸着手中这本,每一页纸张都泛起卷皱,上面还有好些笔墨圈点的批注,可见读的人细致入微,烂熟于心。

再有下面的四书五经,《左传》《史记》之类的就更不必提,只看陈旧的封页就好似能看到裴谙棠曾翻过它们成百上千次。

凌玉枝看着这些书,仿佛能窥见到一丝他若隐若现的过往,她好奇道:“这些书,都是你什么时候看的啊?”

裴谙棠坐在她对面,看着她轻轻翻过的每一页,思绪飘的悠远:“五岁时便开始读了。”

书卷上每一个字,每一个圈点,都是他不同年岁时留下的痕迹。凌玉枝想到自己五岁时还在与邻家小孩抢糕点吃,抢不赢只会埋头在妈妈怀里哭,而裴谙棠那时却已经在读这些复杂拗口的书了。

她抚摸着这些书,心中油生敬意。

“阿枝,先上药罢。”裴谙棠唤得她游离的思绪回笼。

凌玉枝回过神来,把书放回桌上,“你把药给我,我自己来便好。”

手还是好的,她可不想真当一个“残废。”

裴谙棠把两瓶药都给她,指着其中一只白瓷瓶道:“先上这个,最后再是那个。”

“好,知道了。”凌玉枝看他又起身,问道,“你去哪啊?”

“你等我片刻。”裴谙棠温言,又朝院落的另一侧走去。

凌玉枝脱下鞋袜,右脚脚踝已小片红肿,罐子里的药涂上去冰冰凉凉的,镇得痛感悉数消散。过了片刻,涂药处冰凉褪去,渐渐被升起的温热之感包裹。

她穿上鞋袜,又闲暇地去翻那叠厚厚的书册,拿起一本《周礼》时,底下正压着一本线装小册,随手一翻,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她没读过,看隐隐猜是四书五经中的名言。

通篇字迹行云流水,笔墨横姿。细看铁画银钩,清秀舒展,每一页的落款是裴谙棠的名字。

凌玉枝猜测,这许是一则帖集,这册帖集纸张白洁工整,墨迹清爽毫无湮染,不似上面那些书一般陈旧泛黄,字迹模糊。似乎是近来所写。

在裴谙棠端着一方小茶盏回来时,凌玉枝笑嘻嘻地朝他道:“裴谙棠,你的字写的真好看。”

裴谙棠眼中起初是疑惑,直到走近她时,看到她手中捧着一册帖子,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不禁面色微红,眸子闪了闪:“这是我初来这里时所写,写字可平心静气,消去内心浮躁。我便写了摘抄了几则五经。怎奈笔法尚浅,这册拙笔,权当是闲暇之时信手涂鸦。”

“你骂我?”凌玉枝撇嘴,嘟囔出声。

裴谙棠一时慌乱,眼中满是茫然看着她。

凌玉枝指了指那册帖集:“你这是信手涂鸦的拙笔,那我写的字成什么了?”

“对不起阿枝……”裴谙棠连忙道,“我并无此意……”

“好了,我不怪你了。”凌玉枝看着他泛红的面颊,不禁支颐展颜,看到他端来的小茶盏,又问,“这是什么啊?”

裴谙棠反应过来,把茶盏推到她身前:“蜂蜜茶。”

喝蜂蜜茶能解酒,凌玉枝端起尝了一口,茶水入口温热清甜,她笑着道:“好喝。”

随后一饮而尽,杯中见底,手边那几张纸还在不听话地随风簌簌而动。

凌玉枝抬手一压,纸张听话地垂在手下,她轻轻婆娑,“裴谙棠,你这册帖集能否赠与我?我欲拿回去空闲时对着好好临摹一二。”

他点头应道:“你若喜欢,都可以拿回去。”

清风微拂,夜间蝉鸣相应,凌玉枝拿着话本与帖集紧紧环在胸前,夜色愈发甚浓。

她的脚在药效下已能触地,尝试起身站起:“药很管用,我大概能自己走回家了。”

“还疼吗?”

“不是很疼,我可以自己走路了。”

夜色中,裴谙棠明净清澈的双眸闪着细碎的光亮,他又怎能让她独自走回去。

“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他把药瓶推到凌玉枝眼前,温声叮嘱她,“把药拿回去,阿枝,你回去要记得上药。”,

凌玉枝把药瓶也攥在手心,“知道了。”

听着院门又被打开,小九推开窗探出头来瞧,不免心生疑惑:裴大人送她回来上药,怎么又要亲自送人回家了。

他拍了拍脑袋,为防贼人进来,又重新出去把院门落锁,回来时睁大了睡眼朦胧的双眼,还不能睡,还得起来给自家大人开一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