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卜定为斋宫,这个身份对这样的您来说已经算是一种不错的归宿了。”
他问:“您知道白拍子吗?”
她知道。
所谓的白拍子,是指雅乐的拍子,也指表演歌舞的女子。
它们原本也是巫女的一种,服饰也与巫女服相似,具有浓厚的宗教色彩,但是,她们无需被要求无欲无求只为神明献身,相反,她们可以作为舞者,向任何人表演祭祀的舞蹈。
不过,那也并没有多么令人羡慕,因为从事白拍子的人,大部分是妓|女。
她曾经远远见过一些贵族邀请有名的白拍子进府表演,在那些本该神圣肃穆的祈神舞中,流转在人群间的,却都是毫不掩饰的调笑和贪婪情|色的目光。
神官说:“您和她们是不一样的,她们只能以此生存,但只要您愿意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做好该做的事,您就能不愁吃穿地度过一生,来到这里的大家都是这样想的,没人想出去,您在这里,您就是尊贵的斋宫,您若是出去外边,没人愿意追随您,您不会得到这里的人的帮助,您现在之所以还能站在这里,说到底,是因为活在天照大神的庇护下,是因为站在这座被天照大神庇护下的野宫里。”
他说,走出去的话,您谁也不是……
……
当春天的第一声雷声响起时,明日朝骤然从梦中惊醒。
胸口剧烈地起伏,原本已经不存在心脏的地方不知为何传来了难以忍受的疼痛,她睁开眼时,瞳孔止不住地颤动,同时看见自己漆黑的长发像绸缎似的,铺延一地,她蜷缩起来的双腿外,绯红的袴裙凌乱地覆盖在雪白的单衣上。
但这次醒来,周围并非熟悉的黑夜,相反,有浅光疏影游离而来,像虚幻的鱼群在翕动,她看到了一片由古褐色木材平铺而成的天花板。
她恍惚地起身,唤了一声八岐大蛇的名字,没有声音回答她,但是,轻轻歪头,她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干净整洁的和室里。
窗外,晃白的日光透过木柩洒进来。
和室里点了缭绕的檀香。
鼻尖萦绕着一股树木与泥土混和的气息。
由上好的木材所构成的居所无比熟悉,不管是底下干燥的榻榻米,还是糊有窗纸的格栅门和墙上挂着的浮世绘风的书轴都告诉她,这里是她原本所居住的伊势神宫。
屋外,日光洒来。
风吹动门上垂下挡光的竹帘,被切割的影子斑驳地烙在地板上。
她倚在阴翳中,放远目光,看见了一片繁盛的樱花林。
绯色的花瓣纷纷扰扰地飘,远方的群山和高塔嵌在雪蓝的天空边缘,斑斓的光影从葱绿的树隙间漫来,雪白的飞鸟掠过瓦檐,院中的青石小桥覆着一层浓绿的青苔。
她听到耳边有清脆辽远的鸟啼,属于春日的光景明媚而盛大,就此,她恍惚地站起身,往前走,就像影子湮灭于日光中一般,任由黑暗中的自己坠进了外边满目的暖阳中。
但是,意想之中的灼烧和疼痛没有迎来,她仰头,望向樱花之外的高天,那颗又圆又大的太阳白晃晃地悬挂在上边,明日朝愣愣地轻抬掌心,感受到了没有形状的温暖与光明再次将她笼罩,一切都是那么真实而确切。
不知道为什么,她倏然流下了泪来。
被泪水迷蒙的视线扭曲而晃动,满目摇曳的樱花窸窸窣窣地落,淋了她满头,她忍不住在这片熟悉而静谧的光景中沿着山间的小径走动起来,她张开五指,掠过沿途的草木,直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明日朝大人!原来您在这里!”
她在簌簌的樱花雨中转头,看见平日里侍奉自己起居的巫女抱着把油纸伞急匆匆地跑来,满脸的急切之色:“看见您不见了实在吓了一跳!没想到您是已经醒了!真是太好了!”
对此,明日朝茫然地眨了眨眼:“……发生什么事了吗?”
“您还说呢!您忘记了吗?!”年龄尚小的巫女平日里是个爱笑开朗的孩子,但是这会,她十分责备地看着比自己高的明日朝,红着眼眶嚷嚷道:“渔村的人都说您突然冲进大海里!幸好孩子们及时叫了大人们过去才将您捞起来了!不然您就……”
说到这,她哽咽了一声,晃动的水光从眼底溢出,转瞬就掉落下来:“您已经睡了很久了,神宫里的大家都很担心您,您要是出事了,我们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
闻言,明日朝却是淡淡地笑了。
她抚上对方的脸颊,这个时候,所有的感官好像都回到了她身上,她好像重新拥有了能触碰世界的躯体,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少女眼泪的温度是那么灼热,也看到了自己脚下实质的影子,那个死去后化为亡魂的认知,仿佛只是她的一场噩梦。
她将对方温热的眼泪尽数拭去,安抚性地笑了笑,唤起她的名字,道:“没事了,就当成做了一个噩梦就好,秀奈。”
名为「秀奈」的女孩似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