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像他娘说的那样,龙阙淋了雨受了寒,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才去了学堂。
第一次去的时候是龙渊带着他,他哥哥很早就在屋门前候着,一见他出来就笑:“无声,我们一起去!”
龙阙点点头跟上,没作声。
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过不去,虽然知道他哥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总归还是别扭。
他懂了当初他娘那话中的意思。
太子殿下不是哥哥,他和龙渊确实是不一样的。
他一路上没怎么说话,龙渊只当他头一次见夫子,心里紧张,便出言安慰道:“没事的无声,徐夫子很好说话的,性子也温和,哪怕偶尔和他说些玩笑话,逗逗趣,他也不会介意……”
“嗯,知道了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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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阙揣了几分复杂心情地落了座,有些无措地搓着指尖。
龙渊虽然坐得和他近,但桌案之间还是隔了一条不宽不窄的廊,可容夫子通过。明明就算如此隔得也不算远,可这环境陌生,竟给他一种他是一个人的感觉,仿佛穿堂而过的风都有了重量,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抬头向窗外看去,正巧看见那正要走到门边的老者被王公公拦下,不知听他说了什么,神色凝重。而那挂着飞扬笑意说话的王公公边说话,边偏头朝他这边看了一眼,笑容扎眼。
龙阙心中一紧,收回了目光。
他直觉今日恐怕并不比那个雨夜好过多少。
左侧传来龙渊小声的提醒:“无声,快坐好,夫子已经到门外了。”
徐夫子一进门视线就几乎不曾离开过他,短暂的离开只是向他旁边的龙渊投以微笑:“太子殿下答得不错。”
徐夫子已然白发长髯,年事已高,但因为同是仙者的原因并看不出年龄,有几分仙风道骨,学识渊博的气质和模样,在天境极有威望。据龙渊所说,这位夫子平常一概是慈眉善目地温柔笑着,眼下一到他跟前,却眉尖一刻也不松地蹙着。
“叫什么?”
那张眉头紧蹙的脸突然凑到他眼前,龙阙一下子愣住了,紧张得话都有点说不利索,“龙、龙——”
他一方面是意外徐夫子突如其来的问话,另一方面是惊于他的问题,他的夫子怎么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晓。
徐夫子毫无耐心地打断他:“算了,不用答了,直接站起来。”
他退了一步,上上下下打量着畏缩的龙阙,问道:“知礼吗?”
龙阙抬头,有些不敢看他,使劲点头,“知……”
徐夫子也不说话,只是转过身又去问龙渊,“太子殿下呢?”
他的哥哥从容地起身,答道:“回夫子,知礼。”
徐夫子点点头,转脸看向龙阙,也不多作评价,表情捉摸不出什么意味,好半晌又问了一遍:“知礼吗?”
龙阙没敢说话,低着头用力捏着自己的手。
“你不知。”
徐夫子继续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我再问你,太子殿下与你是何关系?”
“……回夫子,太子殿下是我哥哥。”
“不知礼!”
龙阙还想争辩:“可是——”
“休要狡辩!”徐夫子提高音量,略一停顿,“既然礼数你不知,那我便问你才学,‘此时无声胜有声’是何含义?”
“夫子!”龙渊神色一变,想及那时玩笑话对龙阙做的解释,忙开口求情,“无声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现在问他这些是不是——有些为难了?”
徐夫子叹了口气:“殿下,我知你心善,但求情还是免了。殿下十二的时候遇到这些问题也觉得为难吗?”
“可是无声他……”
“殿下,休要善心泛滥,如今他未露爪牙,你护他,若是日后……”
龙阙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声音渐远,他仿若又被扔进了水坑,而这次远比上次要深,耳目都被淹没,只剩下一片嗡鸣。周遭的一切他都看不见,听不得,也都无法理解。他被抛下了,踢得好远。
他为什么非要来这呢?
这不是他该呆的地方,只有很多双黑暗里的眼睛盯着他,提防着他,生怕他干出点什么事来。真奇怪,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干出什么事,能让所有人都惊慌。他们给他丢了一身的泥巴,却又怕他跑过来蹭他们一身。
真奇怪。
天境的所有人都奇怪。
既然讨厌他,为什么要生下他呢?既然讨厌他,为什么又要在人前堆出一副假笑呢?既然恨极了他,为什么又要给他假模假样的爱呢?既然说了爱他,为什么在接近的时候又要害怕呢?、
真奇怪。
所以他大概永远是个异类。
“这句话的意思是,无声要比哥哥厉害。”龙阙笑着说。
他知道他说的是错的,可他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