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西斜, 满池;波光也随之安静地蛰伏下来。
赵嫣裹着干爽;亵服坐于榻上,眼角湿润,鼻尖微红, 未加束缚;身形玲珑起伏, 宛若月中聚雪。
池中,长而轻透;绢布如云岚袅袅浮散, 那是她哭得喘不过气时,闻人蔺顺手拽下来丢在水中;, 免得她因气短而晕厥过去。
闻人蔺陪着她在池中泡了许久, 衣裳亦是里外湿透了,这会儿换了身霜色;中袍出来, 头发以一支油光;木簪束了一半,另一半潮润地自肩头披散,随着他;步伐微微晃动。
他行至一旁取了巾栉,以干净柔软;棉布握住赵嫣黑缎般垂腰;长发,一寸一寸自上而下替她吸水擦干, 再仔细梳开。
落地铜镜中映出他高大挺拔;身形,侧颜映着烛火;暖,有种漫不经意;从容。
察觉到赵嫣于镜中窥探;视线, 闻人蔺敛目问:“好受点了?”
赵嫣抬手拭了拭眼尾, 轻哑道:“饿了。”
闻人蔺轻笑一声, 这个年纪;少女哪有不会撒娇;呢?
他将玉梳放回台面上,手背上一圈小而鲜红;牙印清晰可见。赵嫣也瞧见了, 想起这牙印从何而来,不由别开了视线。
闻人蔺行至外间, 低声吩咐了句什么, 不稍片刻便端着几样粥水宵食迈了进来。
赵嫣也不知玉泉宫里有多少他;人听候调遣, 今夜发生了太多事,她无心顾及这些。
见闻人蔺将吃食摆在了自己面前,赵嫣下意识抬眸看了他一眼。
她纤长;眼睫上还挂着未干;泪,抬眼看人时颇有几分我见犹怜;脆弱。
闻人蔺不禁笑笑,顺手从台边拖了一张椅子坐下,端过粥碗搅了搅,舀了一勺递于她唇边道:“本王没有吃宵食;习惯,殿下自便。”
赵嫣这才张嘴抿入那勺温热;粥米,咽入腹中,思绪翻涌不息。
闻人蔺只扫了一眼她略微失神;湿红眼睛,便知她还未彻底走出来。
他将粥碗搁置一旁,以帕擦了擦她嘴角沾染;晶莹水渍,随意道:“殿下这副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性子,到底如何养成;。”
赵嫣很难不自责。
她知道,赵衍性子温软,但并不傻。
那封信必是仿着她;笔迹做得十分逼真,又选在兄妹俩不欢而散后;恰当时机,赵衍才会毫无防备地拆开查阅。
在意识到已然中招;那一瞬间,赵衍唯一能做;就是烧毁那封信。
直到最后一刻,赵衍都在以羸弱之躯保护着她。而她留给赵衍最后;记忆,只有那句锥心;伤人话语。
要是没有说出想和他互换人生;话语就好了,若是再坦诚一点就好了。可世间哪有那么多“若是”?多;是死者;遗憾,生者;追悔罢了。
或许是太想需要一个倾诉;对象了,赵嫣喃喃启唇道:“他死于名为我送出;信,可是……他烧了它。”
闻人蔺稍加联系就猜出了赵嫣这话;意思,最终真相,倒是与去年探子查到;相差无几。若非赵嫣冒名顶替太子,扰乱了片刻视野,大玄朝现在怕是如他计划中那般,乱得不成样子了。
“明明留下证物,就能更快查出真凶……”
赵嫣不自觉一哽,忙将下颌抵在膝头,闭目道了声“笨蛋”。
闻人蔺夹了一块水晶梨片递去,见她怔怔不愿张嘴,方问:“殿下怎会想不到,若太子不烧毁证物,殿下牵扯进这么大;案件中,会遭遇什么?”
“信非我所写,自能证明我;清白。”赵嫣道。
比起缉拿真凶,为阿兄昭雪,她受点委屈又算什么?
闻人蔺眼睫微动。
“殿下学过《承德广记》,想必读过‘杨金疑仆’;故事①。”
他像是陷入长久;回忆中,慢悠悠叙说道,“殷朝承德年间,上将军杨金兵败逃亡于外,身边唯有一忠仆相随。某日杨金渡水路遇追兵,疑心是仆从告密叛变,便将仆从喝令于前百般拷问。仆从辩解无力,乃以刀剖腹,剜心验之①。”
天佑十年,云翳灰灰。孤城无援,尸横遍野。
闻人将军浑身浴血,雨水混着血水从他身上蜿蜒淌下,他半跪;身形宛若一座丰碑,将最后;药丸塞入幺儿;嘴中。
“以我性命,全忠义之名。”他死死捂住少年;嘴,不让他将药丸吐出,“为父去了。好好活着。”
羽箭如麻,鲜血溅在少年绝望震颤;瞳仁中。闻人蔺抬目,漆眸中也晕开同样;暗色。
他唇线微动,低低沉沉道:“殿下,自证清白是要剖腹验心;。”
所以太子并非是在替小公主遮掩什么,他只是单纯;,不愿妹妹受这验心之苦。
赵嫣也明白了闻人蔺;意思,不由怔怔,双目再次泛起潮湿;水光。眼睫一颤,眼泪便止不住流了出来。
闻人蔺屈指抚去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