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壶漏断,窗扇上浓墨般的夜色已渐渐淡去,浮现出晦明交际的浅蓝。
案几上的香雾袅袅晕散,伴随着沁人的幽香,赵嫣在闻人蔺怀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枕着他的手臂,几乎立即坠入了黑甜的梦乡。
闻人蔺于黑暗中凝望她的睡眼,压下药效过后脏腑中翻涌的血气,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满城灯影阑珊,群山剪影沉默地俯瞰皇城。
玉泉宫。
魏皇后尚在清查从宫中带来的辎重,未来得及从皇帝嘴中套出什么,便猝然从内侍嘴中得到北乌人和叛党勾结的消息。
她半宿未眠,连晚妆也来不及卸,着一袭真红大袖常服,步履匆忙地朝天子所居的观云殿行去。
刚上月台,就被禁卫执戟拦下。
魏皇后看着面前明晃晃交叉的长戟,容色不改,斥道:“放肆!本宫为中宫皇后,有侍疾伴驾之权,尔等安敢阻拦!”
禁卫垂首不语,观云殿的隔扇却是吱呀一声从里打开,头戴金莲冠的道家美妃缓步出来,一袭紫纱青华裙纤尘不染,如神女临凡。
“皇后娘娘。”
甄妃手持拂尘颔首行礼,轻淡笑道,“圣上已服药就寝,下令除机要政务外不许任何人打扰。禁军也是奉圣命行事,请皇后娘娘体谅。”
甄妃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闻之可亲,一时被魏皇后训斥的那些禁卫都舒坦了不少。
魏皇后长眉微蹙,越过甄妃朝殿中大声道:“北乌勾结乱党,畿县流民激增,乃硕大隐患!玉泉宫与各畿县唇齿相依,一旦发生暴-乱,则此地危矣!眼下非安寝之机,臣妾请求皇上加派禁卫,拔营回宫。”
殿中烛火明亮,兽炉焚香,皇帝并未回应。
正此时,天边几点星陨的微光若隐若现,吸引了禁卫的注意。
魏皇后也随之仰首望去,只见那微光越来越密,越来越亮,根本不是星陨,而是密密麻麻的硝油火箭。
火光映亮了众人惊惶的脸,山脚下的哨岗隐隐传来惨叫,禁军校尉猛然扬臂,凄厉的高呼刺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有刺客!护驾!护驾!”
……
赵嫣一觉醒来,看着隐隐透光的厚重垂帷,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身侧的位置早已空了,她眨了眨眼,慢慢撑着床榻起身,捂着腰肢直吸气。
不知是否太累的缘故,她许久没有睡得这般香沉了,连闻人蔺是何时走的都全然不察。
里衣已穿戴齐整,干爽无比,唯有酸痛绵软的四肢和腰侧的淡淡痕迹提醒她昨夜发生的一切。
不用吃那些会肚子疼的避子丸,倒是舒坦了许多。
不过,他吃的那药没问题吧?
赵嫣抱着被褥发了会呆,回想起昨夜的点滴细节,顿时霞飞雪腮,将上扬的嘴角埋入松软的被子中,又骂了声“混蛋”。
时兰撩开垂帷进来,见赵嫣抱着被角坐在床上出神,肤色白里透红、血气充盈,眼尾还染着柔暖的笑意,不由惊道:“殿下,您终于醒了!”
“什么时辰了?”
一开口,赵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
时兰用金钩将垂帷挂起,回道:“午正了。您着凉了吗,声音哑哑的。”
明亮的光涌入,赵嫣不适地眯了眯眼,含混道:“许是踢了被子,喝口水就好了。”
时兰递来的一盏热茶,贴心问道:“殿下饿不饿?奴婢命小厨房传膳。”
“我不想动身,送来寝房吃吧。”
赵嫣接过茶盏小口饮尽,余光瞥见高脚小圆桌上插着的一瓶灼灼带露的桃枝,问道,“这花是你插的吗,挺好看。”
时兰回头看了眼,噗嗤道:“不是我。我晨起来给殿下掖被角的时候,就见这瓶花在这儿了,许是流萤姊姊弄的吧。”
流萤受赵衍影响,也喜欢绿萼白梅、梨雪这等清淡典雅的花,从未插过桃花。赵嫣思绪转了个弯,便猜出这枝桃花是谁留下的。
桃花被修剪得简单好看,枝条在瓶口骤然拐了个弯,旁逸斜出,娇艳中颇有几分峥嵘之态。
“将那瓶桃花挪过来,给我仔细瞧瞧。”赵嫣吩咐。
她几乎能想象清晨天色晦暗之际,闻人蔺披着一身露水归来,坐在椅中慢条斯理折摘桃枝的模样。
笑意从嘴角爬上眉梢,在时兰察觉异常前,赵嫣仰倒回枕上,将唇鼻藏入被褥中,仿佛还能嗅到一点浅淡熟悉的气息。
窗边的光影逐渐西斜,黄昏风起,落下大片的阴翳。
一骑浑身浴血的禁卫直入宫门,还未勒停马匹,便翻身滚跌下来,用尽最后的力气道:“叛党围困玉泉宫,随行禁军死伤大半!快……快去救驾!”
赵嫣断断续续睡了一个下午,被风吹动窗扇的咔哒声惊醒,不知为何,心中隐隐不安。
她披衣下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