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
她的发髻因为梳得密实而硬挺,他能感觉她的发髻上小小的尖角,随着脑袋的动作,无序地顶撞他的襟口,随后面前升起一张白里透红的美人面孔。
“可是你不是恶人吗?”苏奈仰着脸看他,这双眼的形状如蝴蝶,在眼稍处上挑,娇媚含情又生性大胆,偏偏眼珠如丸,眼白如玉,闪动波光,像稚子一般困惑不解,“你的心,为何也是香的呢?”
独公子垂眼望她,一动不动。
苏奈抓着他的衣袖。
有毒公子属实是苏奈见过的男人中特别的一个,他身上的阳气与人心的气味都极淡,几近于无,所以会令她疑惑他到底是人是妖。
但是经过她这次深深埋头一嗅,她闻出来了!他的心是有气味的,而且一点都不腐臭。
是她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很难形容的味道,像渺远无尽的空旷中一缕不知何处绽放的花香。
下一刻,似乎感觉到什么,苏奈脸上纯然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脸色也涨红,她指甲一使劲,从抓变成了撕扯着独公子的衣袖,浑身颤抖道:“有毒,酒里有毒,你果然暗算奴家!”
随后,在墙下黑犬惊愕地看见苏奈划出道直线,“噗通”一声栽下了墙。
独公子面上闪过一丝诧异,立刻落下墙去查看。
小妇人翻了个面,躺在落叶堆里,两手按着胸口,好似疼痛难忍一般滚来滚去,口中呻.吟,是标准的中毒之态。
独公子蹲在她身边,想伸手去触碰,却又收回,只握住那只湘妃笛的一端,用另一端轻轻触及她的额头。
香妃笛的底端慢慢地变成白色。
“酒中无毒。”独公子收回竹笛,神色也放松下来,“洗髓酒性烈,小姐平时大约不常喝酒,你可能是……醉了。”
“不可能,真的有毒。”苏奈双手捏住了喉咙,她感觉那团难忍的烈火已经烧到了喉咙,尾巴直挺挺地翘着,一对布鞋还在地上乱蹬,“你就是暗害奴家!”
独公子两指相并,触及她的额头,好像有一缕白光沿着手指注入她的身体,令她受到安抚,眼皮一合便睡下。
汗湿的发丝打着卷贴在她发红的脸上,属于女冠的青色道袍套在苏奈身上,风流尽显,根本看不出清心寡欲之态。
方才她挣扎时衣襟松散,独公子拈诀时,忽而注意到苏奈脖子上挂的一串檀珠,没入衣领之内。
世上从不见女子敢将佛珠这样贴身挂在脖颈上。深色的佛珠,雪白的皮肤,很有不可说的诡艳挑衅之态。
但她只是一只山野红狐,不懂这些实在情有可原。
独公子靠近,拿香妃笛轻轻勾起佛珠。
想不到苏奈忽然诈尸,扭头咔嚓一声咬裂了香妃笛,口中还嚷道:“不许抢小和尚送奴家的佛珠!”
独公子活生生被吓了一跳,将裂开的笛子放在一旁,望着脸色酡红的小妇人,不禁笑道:“小姐确定是小和尚送你的?”
苏奈已经全然遗忘她当时是如何从不能动弹的释颜和尚手腕上扒拉下来这串佛珠,戴在自己手上,而释颜只是没管她要回来罢了。她闭着眼,不依不饶道,“就是小和尚送给奴家的,不能抢的。”
“他若主动送你这个,”独公子强行将她颈上的佛珠取下,拿起她的手腕,将佛珠绕了两圈,又将袖子拉下来遮住,声音清冷如雪,“那便是他破戒了。”
“起来罢,衣襟要弄脏了。”独公子柔和道。
苏奈如磐石一般不动弹,正因她还坚信着自己中毒已深,即便独公子已为她平息洗髓酒引来的烈火,她还是直挺挺地躺着,腿脚僵直。
独公子叹息一声,俯身自地上抱起了苏奈。
那瞬间,他感觉到一条毛茸茸又暖洋洋之物自然地盘上他的手臂,似依恋一般,狐狸尾巴如藤蔓缠住了他。
他记得这种出乎意料的感觉。
按理说,千万历日,冥冥之中的每一件事,他都清晰地记得,自然也记得红毛狐狸被宋玉追逐,跳进他怀里的刹那,皮毛的湿、热与满。
独公子面色平和,抱着苏奈穿过无数低矮的墓碑,在他的衣摆飘过后,有几个无头尸体爬过来,训练有素地将地上掉落的首饰捡起来,分门别类地整理进箱中。
清风拂在鼻尖上,有些痒,苏奈睁开眼,感觉神智慢慢回归了些,她看着天上一弯月牙在头顶,跟着独公子的步伐缓缓地前行。
她听到有毒公子问她:“小姐为什么这样害怕我?”
苏奈的眼珠眨巴两下,心虚地说:“奴家也不知,可能你看起来不太像人,跟我们不一样。”
又是意料之外的答案,独公子侧过头,缓缓问道:“哪里不一样?”
“上次你说满月不是你的生辰,奴家问你生辰是哪一日,你说没有生辰。”苏奈道,“别说凡人,奴家可有生辰,大姊姊二姊姊臭猫都有生辰,路边的蚂蚁都有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