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感到深深的惶恐,在大厦将倾的时候,消息最灵通的,往往是那些平日里那些不起眼的小草。此刻,邓氏的爽约,几乎已经明示着,江家,大难将近了。
想到这一点,赵氏一下站不稳了。
“夫人。夫人。”曹氏轻轻唤道:“……我们先离开吧。”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赵氏喃喃道:“先回去,回去再说。”
曹氏搀扶着她走出了厢房,又走了一会,赵氏忽然不走了。
曹氏疑惑道:“夫人?”
赵氏却没有回答,反而一把推开了她,
然后,她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到佛像前,双手合十,跪下。
“佛祖在上,民妇赵氏,愿以此生之所有,换我的女儿,我的若微——”赵氏的声音哽咽了,
“一生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若微一进寺中,就看到了母亲。
不知怎的,母亲的脸色十分苍白,眼睛还红红的。若微很担心,问:“阿娘怎么了?”
赵氏勉强笑了一下:“没事,不用管阿娘。”
若微当然不信,还想继续问,但看见曹嬷嬷冲她摇了摇头,就安静下来,没有再问了。
回到府中,赵氏一人在内寝里静坐。
内寝被傍晚的余光,映得一片昏黄。
不能再逃避了,赵氏盯着地面,想。她必须狠下心肠,尽快同石氏和宛玗说清楚……她不再管心里难不难受了,她没有别的办法了,这是她唯一的出路……
轻轻转动着手上的佛珠,赵氏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第二日,赵氏亲自去找了石氏。
石氏见到夫人来了,大惊,“夫人如何来了……”她连忙迎赵氏进来,惶恐道:“婢妾这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您将就着坐吧。”又连忙去给石氏倒茶。
赵氏心中一痛。
“我无事的。”赵氏道,她紧紧握着手中的茶盏,“我有一件要紧事要同你说。”
石氏笑道:“夫人有事吩咐妾,叫妾去就是了,怎么还亲自来了。您尽管说。”
“你想必也发现了,”赵氏的眼睛往下垂着,“阿郎最近心绪很是不好。”
“妾伺候阿郎多年了,自然不比您了解阿郎,可阿郎最近不高兴,妾还是察觉到的。”石氏有些疑惑,“可妾笨嘴拙舌的,恐怕难以劝慰阿郎……”
“这事何人能劝慰得了?”赵氏叹息。看着石氏脸上不解的表情,她忽然伸出手,紧紧地握住石氏的,“江家要有大难了!”
“这……”石氏惊骇,“夫人此话何意?”
“此事说来话长。”赵氏用帕子擦拭了下自己的眼泪,“可亦是无法了!阿郎得罪了一个大人物,眼下,只有宛玗能够救我们家……”
石氏还不明白,宛玗一个小娘子,如何能救江家?方才夫人说,阿郎得罪了一个大人物,大人物……她忽然反应过来了,脸色倏地变白了,“您,您莫不是打算,把宛玗送出去?”
赵氏不敢直视石氏的眼睛,嘴唇颤抖着,简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赵氏的脸色,石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夫人,您发发善心……”石氏猛地跪了下来,哭求道:“这么多年,婢妾侍奉您,一直战战兢兢,未有二心。宛玗对您也是百般敬爱……您就可怜可怜我们母女吧!”
赵氏全身发颤,实在是无颜面对石氏。她亦流下眼泪:“我是没法子的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江家若没了,你我皆连奴婢都做不得!”
石氏仰头望她,怔怔落泪。她本为良家女,原也不会沦落至与商人为妾。可父亲好赌,为了偿还赌债,买了姊姊还不够,还将她与母亲一同发卖了。也罢,在江家,她虽为妾,所幸阿郎宽厚,夫人心慈,她奴颜婢膝着伺候男女主人,人生虽没什么指望,倒也过得下去。可若是让她唯一的女儿再重复她的命运,这让她如何能接受。她是受够了做妾的苦,可听夫人的一番话,她的宛玗……分明连妾都做不得啊!
“我求求您了……我求求您了……”她只是磕头,一遍一遍的重复说。“求求您……”
赵氏的脸上一片湿润,她不晓得事情为何到了如此地步。她半生为人,从未做过坏事,可临到老年,却要不得不做恶人了!她全身都颤抖着,无法说出一句话,去刺激一个可怜的母亲。
就在此时,门口忽然响起花瓶被打碎的声音。二人循声而望,见到了一个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宛玗。
石氏嘴唇嗫嚅着,“宛玗……”
宛玗却没有理会生母,自顾自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哭泣,转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