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雨好大……
和那天的雨,一样大。
昏黄朦胧的街灯越来越暗澹,可脑海深处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
我叫许一。
也许的许,一无所有的一。
和名字一样,我的人生好像要比旁人多一些也许,多一些随机。
我时常在想,如果六岁那年,我没有哭着闹着非要去游乐园,我的人生会不会是另一幅模样?
那样的话,老妈就不会专程请假,老爸也不会专程去租车,那天……也不会遇上车祸。
我看着驾驶座的老爸脑袋软软地垂在一旁,看着副驾驶的老妈大口大口地呼吸,鲜血却不断从她破损的喉咙口往外冒,用手捂都捂不住。
天在下雨,车在冒烟,路人在尖叫……
我失去了意识,再次清醒,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
雨停了,我蜷缩在床头,瑟瑟发抖,等回忆起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我嚎啕大哭。
那天,六岁的我意识到……自己成了孤儿。
被送到福利院后,我变得沉默。
这里的孩子和我一样,都是孤儿,但他们也和我不一样,他们会笑。
我不合群,总是一个人。
但我也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我喜欢吃糖。
福利院虽然会发糖,但一周才只发一次,一次也总是只有那么一两颗。
也许是担心小孩子吃多了长蛀牙,但我不管。
到了发糖那天,我就抢。
我不合群,下手重,一群孩子也打不过我,我总是能抢到很多的糖。
有一天,福利院又发糖了,我把其他孩子叫去院子里,像往常一样让他们交出糖,不然就打他们。
可这次,他们没有听话。
我刚要动手打架,一个黑黑的,干干巴巴的瘦子身影钻了出来。
她瞪着我,大声冲我喊:“不给!就不给!”
然后转头对其他人说:“你们进去,我来和他打!”
那天,天空阴沉沉的,一看就快要下雨了。
我很讨厌下雨,每到下雨天,我的运气就会很差。
这个干巴巴的黑瘦小女孩,我知道,她是这几天刚来的,大家都叫她小梨姐,她比大多数孩子都要大,进福利院的时候都快满十岁了。
而且她虽然又黑又瘦,但个子很高,比我要高出一个头。
其他人立刻转身跑了,我是男人,懒得跟她这个女人一般见识,更何况,我不想淋雨。
我转身要走,她却一把拉住了我。
“不许走!”
“松开。”
“不!”
她的嗓门儿大得出奇。
“信不信我打你!”我瞪着她。
“来啊!”她毫不示弱地一挽袖子。
下雨前的大风吹得她绑好的辫子一个劲儿往旁边飘,声音也被风吹得仿佛散进了整个福利院。
那群家伙一个个趴在窗边往外瞧,想看我挨教训。
我脸上挂不住,刚要动手打她,天空却忽然噼开一道闪电。
惨白的匹练噼散了雨云,大雨倾盆而下。
这场大雨,把我不想回忆的车祸记忆勾了起来,我看着视野里白茫茫一片,还有她的影子,立刻像个疯子一样扑了过去,一面骑在她身上拳打脚踢,一面害怕得浑身发抖。
她一开始还会还手,可抓扯了我几下后,她却停了。
似乎注意到了我的不对劲,她开始大喊大叫。
妈妈们也很快被其他孩子叫来了,我和她被拉开,各自带走。
我没想那样打她的,是那场雨不好。
不过,这样也好,她肯定吓坏了,以后就不敢来惹我了。
可是,当天晚上,等其他人都睡着后,她竟然悄悄跑到了我床边,硬是把我摇醒了。
“干什么?还想打架!”我色厉内荏,其实已经有点怕她了。
“给!”她忽然把什么东西塞进了我手里,脸凑了过来,认真地说:“我的糖给你,以后不许欺负人了!”
“我才不要……”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就风风火火地跑了。
我摊开手掌,两颗连糖纸都被捂得热乎乎的糖果躺在掌心。
后来我才知道,是福利院的妈妈告诉她,我和一般的孩子不太一样,我亲眼看到了父母的惨死,我是从他们的尸体后面被抱出来的。
我孤僻,乖张,没有朋友,害怕下雨,只喜欢……吃糖。
那天之后,小梨成了我唯一一个朋友。
虽然我从不这样认为,但她自己坚持这样说。
很快,要到年节了。
福利院有很多小游戏,大家都领到了新衣服,我也有,但我没去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