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背负的心事若太重了,总会有那么片刻不堪重负,因而有那么一刹那,苏芽几乎就要坦露所有,将那些折磨得她夜夜惊醒的梦魔说与他分担。
然而,她眼中波光闪动,却终是低垂下眼帘,轻轻地应了一声:
“……好。”
再等一等吧,他的脸那么瘦,瘦到眉骨到鼻梁愈加陡峭,眼窝隐隐浮现,吃了这么久的苦,才终于能消停几天,就让他先安心养几日吧。
何况,此事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答桉,无谓上赶着牵扯他的精力。
苏芽将沉淮揉着自己脑袋的手牵在手中,垂眸细看,他的手很大,一只手就能将她的双手包住,很好看,也很可靠。
然而她心中却不禁澎湃着一个冲动:很想为他做些什么,甚至,恨不得去为他摘天上的星星。
沉淮自然没有要星星要月亮的矫情,可是昨日他曾向她要过一样东西。
苏芽终于想起过来的目的。
“沉淮……”
“嗯?”
“你想要的家,是怎么个样子的?”
沉淮闻言,微微有些讶异,却见苏芽热切地认真地看着他,眼中映出他的投影,一瞬不瞬地等着答桉。
他微挑了眉稍,继而了然,轻声一笑,将苏芽的手反握,清楚地答道:“有你,就足够。”
“就这么简单?”苏芽嫌他敷衍,微皱了眉头。
“不简单了。”沉淮失笑,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只说了半句便含笑闭口,只拿一双含情的眼睛,将她笼在其中。
苏芽追问:“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具体一些的样子,哪怕是衣食起居,进出规矩……”
沉淮作势思考,还是摇了摇头,“你就是规矩,你喜欢就是我喜欢。”
这厮想哄人的时候,向来心灵嘴甜,苏芽心中受用,却还是微皱了鼻尖,嗔道:“人家正经问你呢,不要拿好听的话儿哄我。”
她不知自己拿眼角儿看人的时候,有说不尽的妩媚风情,沉淮被她看得心痒,心中是千般万般的喜欢,却因她认真,便只能板正了神色,正经地回道:“怎会哄你?你这会儿恨不得为我摘星星摘月亮的,我若不正经,岂不正好哄着你去办?”
到底是一丝促狭从眼神里露了出来,看着真欠揍。
苏芽不料竟被他洞察了心思,羞得将他肩上轻推了一把,鼓着腮帮子“哼”地一声站起来,像只小松鼠:“不跟你说了!”
她逃也似的跑走后,沉淮才轻吐出一口气,将堆在腰间的被子松了松。
要了命了,这个时辰,人本来就敏感,怎经得起他还心猿意马?美人含羞带怯,若不将她逗走,他怕自己要变成禽兽。
她明显满怀心事,这种时候,他怎会舍得不尊重?
沉淮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二十年来引以为傲的定力,如今却早已失控,也不知道自己以前是在傲气个什么劲儿。
他独自靠着床头,将诸般心事都在心头又过一遍之后,才唤了徐远进来。
“吏部那个谢有林,盯紧了,小芽若是问起他的事,无论大小,都告诉她。”
徐远的心眼儿可比高峻好用多了,闻言立刻明白,问道:“她终于将要查的人和事都告诉您了?”
“还没,十之八九跟这个谢有林脱不了干系。”
徐远颇有些同情地看着沉淮,道:“您都送上门到这份儿上了,她还不说?”
沉淮一个眼风扫过来,徐远立刻闭嘴,主子也是要面子的。
到底是个贴心的人儿,徐远戳完了主子的痛处,立刻殷勤地给自己弥补,说起了正事:“谢有林跟胡兴认了舅甥之后,猫腻真不老少,先前在三清茶楼里,他们带着户部郎中王季先一起商议的那些事儿,还没来得及办,就叫漕督用稽查榷关的神来之笔给耽误了,如今恐怕是急的很了,这回刚到淮安,舅甥俩就又接上了头,还落进了邱奈成的眼皮子里。”
他不知苏芽进来与沉淮说过什么,也不敢问,便从头开始,将邱奈成和吴庸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又向沉淮背了一遍,然后问道:“邱奈成此人,明显所图不小,您如今任了大理寺右寺卿,又得了尚方宝剑,便也要受一月之期的约束,可要拦着他些?”
沉淮道:“那倒不必,大理寺这差事是封给别人看的,等那位于青峰大人到了,三法司的相关就都交给他——手别伸得太长,你家公子我刚捡回性命,还在养伤,暂且先当个摆设就好。”
徐远应下,却仍道:“可我看着,多的是不想您当摆设的人,您没见着漕督恨不得将您捆在漕督府里的样子。”
沉淮笑笑,“邱奈成行事外松内紧,定力非比寻常,漕运上万金流淌,蛀虫不可胜数,可朝廷却不可能把他们一锅端了,总还需要做事的人,这一点,他是最有数的,自然想要我帮他,将曹党一网打尽。”
“您不帮?”徐远问道:“曹开河一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