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冰释(2)(1 / 2)

苏芽从未觉得淮河的水是这样的没有边际,是这样的深不见底。

她甚至已经摸到了沉在河床上的那艘破船,却摸不到沉淮的半分踪迹。

不知道第几次露出水面后,她强自镇定,去回想这一会儿功夫摸过的区域。

会不会摸错了地方呢?

不会,那艘小破船她不会认错,船的残骸上还有沉淮那把匕首切过的痕迹……

等等!

刀切过的痕迹!

她分明记得,沉淮只拿匕首切过舱底卡住她腿的那片船木,何时旁边又缺了那样大的一块呢?

难道是船在沉没的过程中彻底解了体?那缺失的边缘,整齐锋利的裂口,究竟是不是她的错觉呢?

苏芽心跳如鼓,正准备再下潜去核实一遍船木的缺口,却在此时隐隐听见了人声。

轻飘飘的,断断续续的,一不小心就会淹没在水里的呼唤声,唤的是:“苏芽……苏芽……苏……芽……”

其实那声音还有点儿好听,甚至还带点儿缠缠绵绵的滋味,只是在这黑沉沉的夜与水里,实在恍如鬼魅。

苏芽却精神一振,立刻踩着水垫高了身体,极目四望,“沉淮?沉淮!是不是你?”

那声音顿时停了,世界静了一瞬。

紧接着,扑腾水的声音突然响起来,然后就听见略带慌张的声音喊道:“救命!苏芽快救我……我不会……水!……”

苏芽勐地在水中转身——

左后方近两丈处,水浪翻滚,正有个黑影在挣扎扑腾,就这一会儿功夫,甚至脚也从水面翻出来了!

她不敢犹豫,飞速过去把紧紧地抓着一块大浮木的人捞起来,忽略那略带慌张的狼狈,一张轮廓分明的俊脸,不是沉淮又是谁?

手下的胳膊也反手抓着她,修长手臂上的肌肉分明,确是活人。

苏芽一时庆幸,又有些生气——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刚才也喊过了人,又上上下下地在水中摸了那么久,此人却安然浮在水面?

沉淮一手搭在浮木上,另一手小心翼翼地抓着苏芽的手,却不敢使力气,只学着苏芽的样子拼命在水里踩着,竟然还试图问话:“你怎么回来了?”

苏芽不理他,却将他搭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给挪到自己肩膀上,然后摸了摸那块大浮木,两边切口整齐,果然是从破船上挖下来的。

只是以这块木头的浮力,恐怕托不起他这么大的一个人,更何况还托了这么一大会儿。

他究竟会不会泅水?

“我真不会,”沉淮被调整了姿势,有苏芽托着,果然觉得轻松安全了许多,无辜地回答道:“我以为切块木头,至少能跟着你们往前游,可谁知道它撑不起我。差点儿就淹死了。”

“那你怎么还活着?”

“祖父教过我,遇到深水时,放松仰躺着。”沉淮看着苏芽,眼睛里闪着光,一丝丝地得意。

水上生活的人常念叨:不会泅水的人若落进深水里,最安全的姿势便是仰躺在水中,不要管水是否淹至耳朵,也不要害怕水波偶尔荡漾到口鼻,只要能保持身体放松,至少就沉不下去——不沉,就总能等到生机。

可是,这个自救之法,最难的并非动作,而是“放松”。

人对水的畏惧似乎是一种天性,能在危机时还可以控制身体,做到放松舒展的人,百无其一。

苏芽偏头看了沉淮一眼,这人的心性,着实是好稳。

她不再说话,让沉淮如前一般放松身体仰躺在水面上,推着他往滩涂方向游去。

夜好静,呼吸声就在耳边,天下此时只余两人。

过分安静了。

“你怎么早不唤我?”苏芽打破沉寂,问道。

“什么?”沉淮安安静静地看着夜空,随口回应。

“你刚才,不是在喊我的名字?我起初没有听到。”苏芽又问一遍,他若早应声的话,自己何必在水下潜了一遍又一遍。

“……那不是在唤你。”

沉淮闻言,有一小会儿不吭声,半晌却突然轻轻说道,“我没以为你会听见。”

苏芽心里突然异样,不由得又去看他。

这一次,却见沉淮目光灼灼,眼中温度几乎要烙伤了她,认真地重复道:“我耳朵淹没在水里,除了水声,什么都听不见……我以为你不会回来。”

以为她不会回来,所以唤她的名字自己听。

他这是何意?

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突然蹿进了心里,有一点点幽深,有一点点甜,苏芽不敢追问,躲开视线奋力前游。

“苏芽,你不必感动,”沉淮却不愿意停,“其实,我本来就没准备死在水里,所以我切了船木,总会有生机。”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有点儿沙哑,有点儿温柔,他望着天空,慢吞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