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最后一天,清风楼里的这一场闹剧,让淮安城里的人与人之间,发生了许多也许并不在任何人预料之中的变化。
消息就像是乘了风,风中又杂了尘粒子,不管不顾地在淮安城里刮开来,一时话题甚新,内容多彩多样。
是夜,某位被请去清风楼赴宴的小姐的双亲就聊起了这事儿。
“听说曹小姐出了清风楼,上车的时候差点儿崴了脚,气得神智不清。”官夫人卸了金钗,跟老爷说起八卦。
“可不得气么,堂堂二品大员的千金,竟然被漕运理刑给下了面子,亏得理刑里还有不少漕兵!这回最丢面子的,说不得就是曹总兵。”官老爷早已歪在床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理刑何止是顾不上曹小姐的面子,”官夫人停下手里的动作,回身看老爷,声音放得特别紧张:“现在消息还捂着,外人都不知道:衙役差点儿就闯了漕督家大小姐休憩的厢房!”
“咝——”官老爷一骨碌坐起来,他早知道了清风楼的事,却还没听说这么个细节,“理刑衙门这是不要命了吗?”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据说是有贼人闯进了清风楼,”官夫人说着双手合什,诚心诚意地念了句阿弥陀佛,“要我说,理刑办的好,不然真让贼人在清风楼乱动,我们家闺女可不就危险了?”
官老爷坐在床边,皱着眉头一思量,问道:“那贼呢?”
官夫人白了他一眼:“闺女回来的早,哪里知道这些,你明日自己去打听不就知道了?”
官老爷责备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现在才说?!”
他披上衣服,套上鞋子,急匆匆地就往外走,扯着嗓子让小厮去喊师爷到书房。
官夫人呆愣愣地看着老爷拉开门了,才紧赶着追过去,急问:“老爷,这是怎么说的,里头有什么事情?”
外面甚冷,师爷一时半刻估计也到不了书房,官老爷扶着门站住,到底还是回头解释了一下。
“前些日子,三大牢抓了那么多人,惹得钱御史警告。这才过了几日,理刑就连连冲撞,不给漕总兵的面子,甚至连漕督的面子也敢下,你觉得这里头还正常?”
“那,那……”
“那什么那,我就单问你一条:你听了半天热闹,其中可有多一句提到那闯入清风楼的贼?”
官老爷沉声道:“抓不到那贼,就可以解作没有贼。若没有贼,你说那理刑的刘云想做什么?”
这淮安府里啊,南来北往的,怎么会全是草包?
像这位官老爷一样精明机敏的人,可不老少,他们大多在问着同一个问题:“贼呢?”
贼呢?
对呀,贼呢?
苏芽彷佛已经忘了这个问题。她白日里与刘三点一起,跟着沉淮在春深筑里饮酒吃菜,听了一肚子四山五海的见闻。
她看着沉淮的样子,眼睛里带着神往,彷佛又闪着星星,好像天上地下,她最佩服的就是沉淮这样的人。
不对,是天上地下,她最佩服的人就是沉淮。
刘三点沉迷于酒菜和话题,完全没有注意到,可高峻看到了。
高峻见多了这样看着沉淮的人,心道任苏芽再怎么聪明仗义,终究也不过是个平凡的少女,哪里能逃得过主子的魅力?
等把刘三点送回了三条巷,又在文昌巷口放下了苏芽,高峻便对沉淮评论:“这姑娘没出过淮安府,缺少见识,不知道主子所述的不过是您游历见闻的冰山一角。”
沉淮今日不似平时的冷清,不但与刘三点聊得尽兴,又有苏芽在侧时时捧跟,不知不觉地竟然喝得上了头。
他双目微阖,以手拄额,似乎才觉得马车行在青石板上颠簸,有了一些眩晕之感。
“公子,你是不知道,这苏芽忒不含蓄,那双眼睛就没离开过你。”
高峻自说自话,突然想起自己早先防着苏芽硬贴沉淮的时日,心头一动,嘴里就开始暗戳戳地给苏芽上眼药,“照我说啊,幸亏她长得不太行,不然这在外面进进出出、抛头露面的,恐怕要招惹不少麻烦。”
沉淮想起苏芽双眼含情,跟着话题或喜或嗔的专注,便觉得心里似乎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得意,却又隐隐地觉得不对,还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太对劲。
苏芽那样的女子,怎么会把仰慕的情绪如此外露?
可她又怎么不能外露了呢?
他察觉自己心里有了一种不悦的情绪,不喜欢听人那么说苏芽……什么叫“长得不太行”?若不是为了不招惹麻烦,她又何必落到被人在背后说难看的地步?
可他没吱声,他为什么要为苏芽解释,又为什么要告诉别人苏芽的真面目?
下了马车,沉淮脚步有些虚浮,要努力控制着,才不至于将念头集中到白日里,那间厢房的梁上,那一段若有若无的少女香。
糟了,酒是色之友,自己今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