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之下一缕缕灰白迅速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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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蜷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褥子下铺的稻草很厚,盖的棉絮是翻晒过的、又厚又贴实,黎黎怕她夜里冷,还专门在她屋子里支了个火盆。
黎黎是村长的堂客,这里的男人都管妻子叫堂客,她在村长家已经住了快一个月。
签了那纸和离书后,她不吃不喝闹了一天一夜脾气,希望苻洵哪天回来、跟她说只是开了个玩笑。她发誓,只要他这次服个软回来,她以后一定收收自己脾气,再也不跟他吵架。
等来等去快一个月,只等到姚晟带着洛川别苑的府兵,来接他们回奉宁。她那时才知道,苻洵已辞去水师提督之职,和离书都送到建宁王跟前去了。
她那时才相信,苻洵没有跟她开玩笑。
他真的那么狠心,翻脸比翻书还快,说不要她就不要她了。
姚晟转告,苻洵说她要是还愿意回奉宁,也可以接着在洛川别苑住。她又难过又生气,很有骨气地说,打死都不再回洛川别苑,饿死都不吃他一口饭、冻死都不占他一寸地。
姚晟接走了孩子和虞正则,对着空荡荡的提督府,她才想起苻洵留给她的那个木盒。
先展开那张翊都阊江图,靛青描绘的路线:从东边城门进、过三个巷口、再往南五条街,圈住中间的一座宅子——桐花别苑。她对着那四个字只盯了一瞬,心底蓦然升起一股亲近和依赖,还有淡淡的敬畏。
她几乎下意识地想飞奔进那座宅子,像投入一个高大温暖的怀抱。
收拾好行李到大渡口,一艘小商船泊在岸边等候多时,里面陈设简洁舒适、可坐可卧,一点也不觉得冷或是颠簸。
船老大做事稳妥、口风很紧,只说收了苻洵重金,一定将她平安送到宜邑,又说到了宜邑有接应马车、会一直送她到阊江城东门,还给了她接应人的小像,其余的一概不论。
乘船行了两日,水道渐窄,山陵愈发险峻,船老大指着前方一道顶天立地宛如巨门的峡谷,扬声笑道:“这就是阜门峡,驶过去就到了南翊国境。”
“南翊”二字钻入耳中,像千万支利箭穿透脑颅,她痛得抱住头蜷起身躯。
两岸景色不断倒退,她感觉有什么东西被不断抛到身后,温热欢喜的、柔软熨贴的,胸腔突然变得空荡荡的。
“回去”,她清晰地听见自己坚决的声音,“我们回珪山。”
她循着另一张舆图走进深山,住进那座小楼。
“你可是说过,这儿是我的。”她理直气壮地说着,学着他的样子烧灶做饭,做出几顿自己闻着味儿就想吐的糊糊,还险些烧了厨房。
无可奈何去溪边叉了几条鱼,升起一堆篝火烤熟,那是她唯一会做的食物。太久没烤过,一不小心放多了盐,她没滋没味咬着咸得发苦的烤鱼,一边吃一边哭。
“混蛋!”入夜,她一边哭一边铺床,一眼瞥见架子上那座小楼木雕,气鼓鼓想把做饭的男子从木雕上掰下来,伸了几次手,还是舍不得。
溪边、秋千架、前院、汤泉、厨房、卧房……到处是苻洵的影子,她一遍遍骂他大混蛋,越来越住不下去,第二天一早跑到村长家求收留。
她帮村长家修锄头、修木犁、焗碗,编竹箩筐、竹笊篱、竹火笼……白天跟他们一起吃饭,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可一到晚上睡在空屋里,就又冷得眼泪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