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抵达洛京,接管淮水以北各大城池,统称这四百万顷沃野为东原道,其余地名如旧。
冬月二十,苻沣率苻洵及派驻当地的文武官员,入阳华山拜祭前朝王陵。
浩浩荡荡一群人,刚走到陵园门口便齐齐愣住,不得已停下了脚步。
寒风肆掠,高阔的牌楼底下,一名女子面向他们跪着,青石地面结满冰霜,她满身缟素、披麻戴孝,身前整整齐齐竖着一排灵牌。
苻沣赶紧上前,脱下大氅披在苻萱身上:“阿萱,跟爹爹回家。”
苻萱木然不语,眼眶通红已流不出一滴泪,直到苻沣俯身抱住她,她突然“咯咯”笑起来。在满地灵牌中疯狂翻找,一个一个塞进苻沣怀中。
“看,这是你的女婿,死在守护昇阳的战场。”
“看,这是你的外孙,南撤的时候,城里到处都很乱,他跑得慢了些,被难民活活踩死了。”
她按住了自己小腹,又笑了笑:“你还有个外孙,在这里。”
黑色的血不断从她口中涌出,血是温热的,她的身躯却一点点凉了下去。
“既有洛京会盟,为何还要开战?”
“既早知要开战,为何还要将我嫁与元氏?”
“我这桩婚事,你的女儿、外孙,都不过是你们的缓兵之计,对吗?”
质问的声音单薄而脆弱,细弱游丝,却似千万钢针、直刺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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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拜祭了元氏王陵,收敛了女儿尸骨。
苻沣悲不自胜,遣散了伴驾的文武百官,只留下苻洵相陪,宿在守陵人的居所。
“想多陪陪阿萱。”
入夜后,辗转难眠的苻沣去找幼弟对酌,喝得酩酊大醉、烂醉如泥,于是苻洵就近将他扶进自己的卧房,又出去找醒酒汤。
苻沣刚躺下,屋内景色突变,桌椅、茶几、书架、盆景、柜子等物,忽然以奇特的节奏开始转动,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搅弄万物。
他霎时酒醒了一半,霍然起身站在屋中央,凝神感应。
他从转动的节奏中,找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七杀阵!
苻洵还领着白袍卫在外面!
他失声惊叫:“公主快逃!”
阵法转动带起强劲的气流,卷成气旋,地面和天花板震荡不休,屋子里一片混沌。他踉踉跄跄、几次要冲出房间都被无形的力量挡了回去,飞奔到窗前,屋外一片漆黑寂静,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
恍惚记得元晴说过,阵法一旦启动,是无法感知外面动静的。
狂飙的气流,裹挟着密密麻麻的刀枪剑戟矢,铺天盖地劲射而来,他多年习武,左挡又躲,也被三箭和一刀擦伤,还好伤的并非要害。
而后,一株碧绿破土而出,簌簌摇晃着舒展枝叶,不过须臾便长得粗约合抱,钻出屋顶,同时从枝干上伸展出无数藤条,密不透风地缠住了他,他越是挣扎便捆得越紧。
紧跟着,洪水从屋外四面八方和地底涌来,迅速淹到了他腰部,水位还在迅速上涨…他拖着捆缚满身的藤条极力向上挣扎,同时抬头四顾、寻找着破解之法。
刚一仰头,他惊呆了。
亭亭如盖的树冠上,不知何时结出无数果子,那果子迅速由青转红、膨胀变大,烈烈燃烧成无数火球。火球晃了晃,瓜熟蒂落,成千上万个火球摇摇欲坠。
他虽知道七杀阵虚虚实实,借幻象掩盖真实的杀招,真正面对时仍无比绝望。
原来自己当初为幼弟准备的,是这样绝望的死法。
直面死亡时,苻沣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么个念头。
时间仿佛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