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风漫卷,四片飞花簌簌而坠,素雪翩跹,乾坤刹那间换了银裳。
琼枝错落,千树万树梨蕊纷纷,玉絮绵绵,似九霄仙子散下云棉,层层叠叠,掩尽尘世斑驳旧痕。遥岑远岫,皆笼于皑皑纱幔,峰岭含烟,仿若水墨洇染就的太虚梦境,山影绰绰,隐于雪幕深处,恰似仙袂飘拂下的灵屿仙洲。
幽林静谧,白羽纷纷洒落其间,积羽沉柯,压弯了梢头嫩绿旧忆。小径无痕,唯余茫茫素缟铺陈,万籁俱寂,独听簌簌雪落弦音,清绝空灵,奏响天地间至纯至净之章。
寒潭凝冰,镜面平覆碎琼乱玉,雪落无声,惊破那往昔粼粼旧影。亭台孤耸,檐牙挂雪仿若垂云,风过铃动,摇落点点霜华清冷,碎影斑驳,于飞雪中独守岁月经年。待月升云巅,雪光映月,照见这琉璃世间,满是幽谧诗韵,仿若情笺上未干墨痕,藏了无尽相思、痴念,凝眸处,皆是情丝织就的雪影缠绵。
上古仙人曰:“灵霄峰隐暮云纱,衣袂轻扬漫四仙。琼树悄披千仙血,瑶衣碎落满人间。&34;
当雪花飘落的时候,整个人间似乎孤独了,雪席卷着破败的镇江镇。王羿瑟缩在街角,褴褛衣衫难御刺骨寒意,怀中紧抱破碗,那是他与饥饿斡旋的“战场”,却已半日颗粒无收。身旁老槐树枯枝嘎吱,似在悲叹尘世凉薄。
正当绝望如藤缠紧身心,一道清光仿若利刃破雪幕而来。王羿抬眸,见一白衣仙人飘然而至,衣袂翩跹无沾片雪,风姿绰约似谪仙临世。仙人乌发垂肩,眼眸仿若藏星渊,悲悯柔光倾泻,定格在王羿身上。
“小娃,缘何落魄至此?”仙人声若清泉淌石。王羿干裂嘴唇微颤:“家贫无依,灾年亲逝,唯剩残躯乞生。”语罢泪凝冰碴。仙人轻叹,屈指轻点,王羿周身寒意顿消,暖意融融似春归。
“吾观你根骨清正,可愿随吾修仙问道,脱此苦难尘寰?”仙人语含期许。王羿怔愣刹那,随即伏地叩首,额触雪地:“愿!纵赴刀山火海,求仙长赐路。”刹那间,风雪仿若贺喜,旋舞更疾。仙人拂袖,携王羿凌虚而起,雪沫纷飞作别旧世。
王羿醒时,已是巳时,巳时的阳光像缕缕金纱,轻柔地透破灵霄观上空那层薄雾,悄然洒落在观内。王羿悠悠转醒,眼眸初睁,仿若宿世懵懂乍破。他于观中长廊卧榻起身,身旁旧衾尚有暖意,昨夜收留他的仙人早已不见踪影。
步出殿门,微风拂破衣,带起阵阵凉意。眼前群鸟相逐,穿梭于檐下冰棱与枝丫间,鹊羽黑白分明,灵动俏皮,抖落簌簌雪粉;麻雀叽叽喳喳,蹦跳觅食,不惧生人。观前古松上,松鼠长尾轻晃,毛茸茸一团,正嗑着松果,黑豆般眼珠滴溜打转,好奇瞅来。再远处,野兔隐现草丛,双耳高竖,稍有动静,便蹬腿没入素白雪被,转瞬只剩雪窝浅痕。
望着这生灵百态,王羿心潮涌动。昨夜濒死倒在镇江镇,是仙长施救,又逢此祥和朝景,恰似仙机暗蕴。正思忖间,仙长负手踱步而来,一袭白袍随风轻摆,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王羿不及多言,屈膝跪地,俯身叩首,额头触地有声:“仙长慈悲,救小子残命。今朝见这鸟兽苍生各有灵趣,尘世却多苦难,求仙长收小子为徒,愿入道修仙,求无上法门,护佑苍生一二。”语落,晨光似凝于身侧,静待仙缘裁决。
仙人垂眸,目光穿透尘世虚妄,良久,唇间逸出一声轻叹,仙人又负手而立,日光透过斑驳树影,洒落在他霜白的发梢与飘拂的袍角,仿若为其勾勒出一圈静谧的光晕。他目光幽深如渊,凝视着刚入门的王羿,声若洪钟却又透着洞悉人心的平和,连发三问。
“其一,眼前这灵霄观四季轮转,春有繁花盛放,秋有枯叶凋零,夏曝冬寒,循环不息,此为天道常律。若有一日,观中花木尽毁于灾劫,你当以何心待之?顺应天时,任其荒芜,还是逆天强留,苦寻生机?”
王羿微怔,抬眸望向观中庭院,那几株老梅、翠柏此刻在风雪后虽显萧瑟,却仍傲然挺立,似无声作答。他略作思忖,抱拳回道:“小子以为,当顺逆皆容。灾至不怨怼,顺应衰败之象,此乃敬天;然心存悲悯,凭小子所学,竭力寻法续其灵根,护一方生机不灭,亦是循道。”
仙人微微颔首,继而再问:“这世间人心善恶难辨,如市井常有欺瞒哄骗、争斗抢夺,若他日你下山历练,遇那作恶多端却巧言诡辩之徒,又身负重伤求饶,你持剑在手,杀还是赦?”
王羿眉间轻蹙,脑海中瞬间闪过往昔街头饿殍、恶霸横行之景,握拳道:“小子若逢此辈,初时定怒不可遏,然杀之一了百了易,解人心恶根难。小子愿先废其作恶之力,再以善念道法度化,若其冥顽不灵,剑亦难容,只望彼时心无悔意,不负苍生期许。”
仙人目光中闪过一丝嘉许,末了,缓声抛出第三问:“修仙之路漫漫,或有瓶颈难破,致使修为数十载停滞不前;或有机缘突现,却需舍半生道基从头再来,彼时,你是执着旧途困守,还是决然弃舍求新?”
王羿长吸一口气,回望观门那历经风雨剥蚀却依旧屹立的雕梁画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