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上的血渍擦干净,扔到谢绾的脚尖,嘲笑她,“喂,都这时候了你可别心慈手软啊。”
“旁人不知,难道你还不知我们今日的计划?”
“两个人命算的了什么?你拿的那些迷药,你我纵火烧山的计划,可是要将这绿林帮几百号人宰灭在山中的。”
“他们一日不死,附近的村民便要遭受一日的威胁和骚扰。”
“你该不会善恶不分,非要护着这群山贼吧?”
谢绾接过那被擦得锃亮的匕首,舌尖染上苦涩。
这话,不应该是她劝他的话吗?
是非对错,她怎会分不清楚?
她只是惊讶,他小小年纪……
“走吧!”
李乾先她一步站起来,未及她肩膀的少年,走起路来,却如虎步狼行,赫赫生风。
“你我先离开此处再说!”
……
二人潜行到了匪山的山北。
那里,暗桩之处,早有侍卫在此等候。
侍卫看到李乾后,眼神骤亮,惊喜的语气中,带着谦卑和恭敬。
“公子,您出来了!”
“药粉已按照您的吩咐铺洒完毕,属下刚才查探了一遍,虫蛇正在往寨中蔓延爬行,不出一个时辰,寨中必然四处弥漫……”
“为了防止误伤您,属下正准备去将您接出来,您自己……”
侍卫眼神落在谢绾身上时,虽然友善,但眼底的戒备和警惕,一直隐着。
谢绾只当没看到。
但对李乾的身份,愈发怀疑起来。
这样精壮的侍卫,便是在京中也不多见,更遑论扬州城……
这小子说什么来着?他姓黎?
她在扬州城长大,可从未听说过黎家这一号人物啊。
不过,在扬州的岁月已是十数年前,将近二十年了,谢家落幕、再升起些旁的世家旺族,也是应有之理,她也不可能事事皆知。
谢绾放下心中的疑虑和猜忌,对那侍卫道。
“此药是散漫挥发的,现在只是刚开始,两三个时辰后会达到巅峰,届时,寨中将蛇虫便行,难以下足。”
“你们提前备好避蛇虫的药水防身,布置好点火熏烟的地点,最好别入寨太深,免得到时候危及自身、跟这群山贼一起遭遇不测。”
“多谢夫人赠药。”
谢绾看着有四十多岁,叫一句老夫人实在不妥,想来这般年纪,应该也结婚生子了,所以侍卫开口叫了她一句夫人。
问道,“不知夫人姓甚名谁,之后该如何称呼?”
谢绾摆手,嗤然一笑,“不必了。”
山风吹在她的发上,吹起丝丝缕缕的凉意,她看着远处的群岚,语气漠然。
“往后也不会相逢了,名字更不必告知,再次别过,祝你们剿贼成功。”
谢绾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这群人是否能拆了这山贼的老窝、是否能功成身退、是否能为民除暴安良……于她无关。
她没什么救世济民的报复、更没有天下为子的胸怀,唯一的想法,便是安安稳稳地去荆州,看好友成婚,再折转京城、守着自己的亲生骨肉。
……
谢绾走后,李乾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才幽幽开口。
“血三,你有没有发现,她的背影很像一个人?”
自小护着李乾长大的死士血三,闻言,眉头微皱,看着谢绾渐渐消失在山峦的背影,不解地摇头,“未曾见过此妇人。”
李乾见过这个背影。
见过很多回。
那是在父皇寝殿内,掩在那书架之后的挂画中。
画中的女子也是这般瘦弱却清冷的背影,好似雨中的一丛枯荷,巍然直立,却总遇风雨凄凄。
唯一不同的是,那画中的妇人,是满头的白发。
那幅画,他心中早有猜测,却不敢直面问父皇。
偶然一次机会,他问了愉母妃,愉妃眸带神伤,说那是他的生母……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生母因为身体原因,精髓虚空,愈发孱弱,年纪轻轻却发丝皆白,形同老妇。
他还想再问些更详细的。
可愉母妃畏惧父皇的威胁,不敢再多言,只是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劝他。
说逝者已逝,再提起难免伤怀。
呵。
因为伤怀二字,他便永远不配知道自己生母的事了吗?
这群人各个都有苦衷,那他呢?
李乾看着谢绾的身影远遁在群山后,小脸缓缓绷起,又恢复了生人勿近的矜贵姿态。
“这群山贼作恶多端死不足惜。”
“但山寨之中,尚有他们抓捕来的良民和良家女子,没必要让她们一起在这山中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