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绕那段被炸塌的豁口,战事到了关键时刻,双方都杀红了眼,不停将后续兵力投入,硬生生打成了添油战术。
可双方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卯上了。
明军将一个个团营,清军也将一个个牛录填了进去。
不停的伤亡着,又撤退下来,可伤亡完全不成比例,明军凭借着犀利的火枪,厚实的双层甲胄越打越凶悍。
好些明军身上插了几根箭还能继续作战,在体力,武器装备上都占据着绝对的上风。
而清军靠着一股野蛮凶悍的血勇之气,在苦苦支撑。
东直门血流成河。
“呼。”
一阵微风吹过,大营中,周世显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日头很毒,照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用人口优势建立火枪步兵,用步兵海和旗兵拼消耗,拼战损,这是他一直以来奉行的战略。
可。
大明的尊严是被旗兵打没的,尊严只能靠大明人自己打回来,代价是一条条性命。
“慈烺。”
此刻周世显并未回头,而是瞧着那些腰杆笔挺,端着火枪,一排排涌上去的步兵,轻声问道:“他们为何而战?”
营中一片沉寂。
大明皇帝朱慈烺张口结舌,他如何答的上来?
孙传庭,李岩,李锦等人一时无言。
又若有所思。
“这些士卒悍不畏死,是为了这大明的家天下么,又或是……为了那些翰林显贵,皇亲国戚?”
朱慈烺一呆,低低道:“自然不是。”
他年纪太小,品性又纯良。
还没有学会撒谎。
周世显眼睛眯了起来,徐徐道:“他们舍生忘死,无非是为了……过上安逸的日子。”
这问题其实并不复杂。
“将士们要的不多,求个安逸罢了。”
前头是枪林弹雨,营中却沉寂良久,孙传庭摸了摸花白的鬓角,儒雅俊朗的脸上,竟然深处一丝羞愧之色。
这份安逸他并没有守得住。
李岩瞪圆了眼睛。
李锦汗流浃背。
不多时,周世显又轻道:“百姓只想求个安逸,那是百姓的想法,可咱们为将者不能求安逸,咱们又是为何而战?”
这是发自灵魂的拷问。
再一次沉寂。
周世显看着战场,深邃的眼眸好似看破了时空,闪烁着睿智,徐徐道:“咱们为……子孙后代计。”
一句话便道尽了衷肠,这是为子孙后代打的仗。
一个个年轻的军官眼神变得清澈。
“标下请战!”
几位参谋司军官同时请战。
热血在胸中流淌。
“去吧。”
周世显挥了挥手,瞧着几个年轻的参谋提着战刀,杀气腾腾的跑了出去,再回首步履却有些沉重。
又是一日激战,久攻不下。
城内宛如鬼蜮,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被打死的清军已经无人救治,就那么横七竖八的躺着。
苍蝇,蚊子嗡嗡叫着。
天气越发炎热,整个京城都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尸臭气味,在如此烈度的强攻之下,清军早已伤兵满营。
济尔哈朗拼凑出来的十五万兵马伤亡已经接近了四成。
这无疑是一个很可怕的数字。
夜幕下,凄凉如水。
终于,终于一个消息传来,击垮了济尔哈朗心中最后的执念,从北郊逃回来的族人伤痕累累。
大约一半的旗人从山海关,抚宁卫逃了回来……好些人都带着伤,挤在北郊通州一带等着进城。
“山海关丢了。”
这噩耗让济尔哈朗几位铁帽子王,石化了。
“多尔衮……死了。”
“扑通。”
这消息让太后大玉儿腿一软,瘫坐在地,小声的啜泣起来,恍如末日一般的气氛降临。
这种事怎么能瞒得住?
山海关失守的消息传开,一刹那伤亡惨重的清军士气垮了,济尔哈朗脸上的血色褪去,缓缓向后瘫坐在椅子上。
他是百战余生之人。
他知道,明天怕是撑不过去了。
死寂中,响起一个稚嫩,怯懦的声音:“叔王。”
众人齐齐看向了清帝福临。
福临小脸早已苍白如纸,鼓足了勇气说道:“叔王,不如咱们……和明国议和吧。”
议和这两个字说了出来,好似用尽了他全部的勇气,可殿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