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照站了起来,“浙江那边来了消息。光禄寺卿钱士与浙江的犯官有染,他们一个在地方、一个在京师,倒是打得好配合。都是识字读书的人,本宫有时候都不理解,他们写那样自己都不信的奏疏,怎么敢送到君前?”
“前些日子,本宫翻《宪宗实录》,其中提到,成化二年,宪宗皇帝欲于元宵节时大张灯彩烟火,与民同乐,共享盛世。章懋听说后,急忙上疏劝谏,言四川、江西、湖广都遇到旱灾,赤地千里,百姓嗷嗷,张口待哺,皇上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说天下太平?像是这样的奏疏许多人也上过,可一转身自己却是贪官污吏。这就是钱士、徐若钦等人与章懋的差距。”
“现如今,朝廷中也有人说东宫太子智足以拒谏。却不想着本宫拒的是什么谏。如果是章懋这般,劝本宫节省用度、心忧百姓的,本宫又怎么会拒?”
听太子的意思,这是要用章懋了。
“史书中也有如唐玄宗一般,登位之初励精图治,到了晚年便怠慢朝政、宠信奸臣的。各位先生,如果本宫将来有一天作风奢靡,忘记了天下百姓,你们也要像章懋这样提醒我啊。”
王鏊等官员听太子这话自然感叹称颂。
现在有些大臣说太子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可为什么像他们这样,也属清流的大臣一个个信服于太子?说到底,接触的多了就知道,太子从来就没有什么享乐奢靡、放纵厂卫的毛病。
别看现在锦衣卫比原来存在感强,可太子不让他们为非作歹,他们谁又敢?实际上反而被太子管起来了。
当然护短就是另一回事了。
“殿下,今年章懋的发妻去世,他一直在请辞,因而怕是会不接受朝廷的委任。”户部左侍郎顾左上奏道。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不接受可以去请,既然是真的清官,朝廷展现求取贤才的姿态也是应当的。丰熙,你写个条子,调章懋任左副都御史,林瀚任礼部尚书,随后让刘瑾递到内阁。”
左副都御史,不是左都御史?
接着,太子揭晓谜底,“至于左都御史,戴总宪致仕后,就让原副都御史张敷华接任吧。”
张敷华这个人能力也是不错的。
所以最后太子没有完全按照王鏊的建议来,还是略作改动。
但各位大臣都没什么意见,他们其实已经习惯了,执礼并称:“殿下英明!”
这并不是针对王鏊,基本上每一位大臣的建议,或者奏疏,即便是亲信,朱厚照都会略加改动。除非真的是非常合适。
这和太子与大臣的关系如何无关。
这是权力运作的其中一张面孔。
就是告诉所有人,朝中大小事情你们可以提建议,但是最后以我说的为准。再微小的改动也是改动,改了,就给我照此执行。
否则,皇帝如果总是听一个宠臣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样会有问题。也许这个宠臣真的很厉害、也很公正。但是次数多了,时间久了,旁人就会觉得:咦?他说话就管用,皇帝就喜欢听他的,那我找他不就可以了?
权柄操之于上。这句话不能只是说说而已。
不过这条子送到内阁,李东阳却咂摸出别的味道来。
“……章懋这个人老夫是知道的,成化年间就有‘翰林四谏’的称号,他总是以便民为法,以利民为论,堪称两袖清风,但是又性格刚毅、不知变通,殿下怎么会骤而启用他?”
太子的政治才能,他们是不会轻视的。如果你不理解他的政治行为,那就是你的问题,不是太子的问题。
“皇上昨日与我们谈话,怕是也听闻了朝中大臣有些非议,一是浙江桉的处置万分严厉,二是太子退回奏疏、谏言不纳,皇上有此考虑,殿下是不是也会考虑这一节?”谢迁试着分析道。
“你的意思是……东宫软化了态度?”李东阳有些不问,直接反问。
至弘治十年到今天,他们还没见过这样呢。
刘阁老抚着这个条子,眉宇之中似有某种明悟,看来,又是要占大义而诛乱臣了……
“宾之,于乔,近来内阁要多多约束群臣。入宫奏对,下值回家,都要严守礼法、纪法。既然是朝廷命官,就要要有命官的样子。”
太子当政,与当今圣上是很不一样的,原先大家还指望皇帝居中调和调和,但昨日一番奏对,刘健很明白皇帝的意思。
皇上是因为太子聪明,善于治国才放权的,想想也是,一个皇帝怎么可能仅仅考虑父子亲情,就放任他胡乱逮捕、处决那么多大臣。
说起来,皇帝最近清闲了起来之后,就开始琢磨别的事,人闲是非多嘛。
其实先前弘治皇帝觉得自己身体不好时就已经在想了,他害怕自己时日无多,作为父亲其实会想要看着自己的儿子成婚、成人。身体恢复一些,又有力气了,就去和张皇后相商。
“照儿处理朝政,其实辛苦的很,要不要找个人照顾照顾